我被生母扔掉,养父离世。
养母也不认我。
我连户口都没有。
很多年后生母亲热的拉着我的手。
“我是你亲妈,有出息了要孝敬我的!”
可是阿姨,我现在一个人一张户口本哎,哪有什么妈妈呢?
1
我经常想起养父离开那天。
正是盛夏,太阳像火球一样。
爸爸在东屋炕上没了气息。
临了他还拉着我的手说。
“亭亭,这三间老房留给你,往后就剩你一个人了。”
从小就知道我不是父母亲生的。
具体是被卖了,还是被亲生父母丢了,我却不得而知。
我到这个家里一年后,妈妈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就知道我的肚子没问题。”
“天天让唾沫星子快淹死我了.....”
“我可是要亲儿子的,弄这么个野丫头谁稀罕......”
确实是爸爸的原因。
早些年做重活伤了身子。
我拽住妈妈的衣角。
妈妈的身子站的笔直,一手抚着肚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
“让她走吧。”
爸爸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
那一年,我没有了妈妈。
三年后,我又失去了爸爸。
中午的日头烈的像毒蛇吐着信子。
我哭着跑去去喊人。
对爸爸的记忆也很稀薄。
他是做木工活的,总是能用手里的废弃木头块给我刻上一只小枪,一把短剑。
小伙伴们看了都爱不释手。
爸爸发了工钱给我买了一套十二色的水彩笔。
我把木头簪子涂成了粉红色,学着西游记里面样子穿上两个铃铛,簪在头发上。
“好看吗?爸爸?”
爸爸瞅着我笑的慈祥。
“好看。”
“我亭亭最好看。”
大片大片的玉米地寂静无声。
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被晒过的土地热的发烫,炙烤着我的塑料拖鞋都快化了。
我想起瞎子奶奶常说的话。
“清大晌火,狼摘脑瓜。”
吓得我撒腿就跑,猛地被绊倒,整个人跌坐在地里。
终于到了三婶子家。
我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三叔,三婶,我爸没了.....”
2
安葬完爸爸后。
本姓的爷爷叫来三叔和四叔商量着我的去处。
“你大哥没了,这孩子你们看看谁领过去。”
四婶子躲得老远。
“她又不是大哥亲生的,我才不要呢!”
四叔不说话。
沉默便代表了认同。
三叔也在犹豫。
“我们家大明该考高中了,正是用钱的时候。”
“我和翠霞出去做工走一天连自己三个娃都管不上。”
“亭亭去了我怕是也照顾不好啊...”
我听着三叔说的话有余地。
连忙拉住三婶子的手。
“三婶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会做饭,会洗衣服,还会挑柴,喂猪喂鸡。”
“我什么都能干的。”
三婶子叹了口气。
“跟着我们往后户口就得落到我家里了。”
“我真的是没能耐养着这么多孩子!”
“先去找找你妈吧,怎么说也养了几年!”
爸爸和妈妈没有领结婚证,我一直没有上户口。
村里的小学要求不严,爸爸去做了校长家里免费做了几天木工活便将我送了进去。
我找到了妈妈家里。
比我小几岁的弟弟正在吃鸡蛋羹。
金黄鲜嫩的鸡蛋羹点了香油,香味老远就飘到我鼻子里。
“妈。”
我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妈妈把碗放下,走过来狠狠的说。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爸爸死了。”
泪水盈满了眼眶,其实差不多已经猜到了结果,却还是没想到妈妈的反应如此大。
“你个晦气的东西,你爸死了就死了,还要来给我报丧啊?”
“我难道还要拎着纸钱去送他一程吗?”
“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啊?”
3
我梗在心里的话也没说出口。
明明以前在家里时,路过的流浪汉妈妈也会给上一块杂面馍馍。
好歹我也是和她生活过几年的。
竟然讨厌我到如此地步。
我一步一步的往家里赶。
夏日的夜虽然来的迟一些,夜幕却总会降临。
拉了一下灯绳,火光溅了几下没有亮。
灯泡应该是烧了。
我摸着黑去找煤油灯。
大门“吱拉”一声被推开,我吓得钻进了被子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闻到了鸡蛋和白米粥的香味。
“亭亭,吃点饭吧。”
瞎子奶奶苍老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我才满头大汗的从被子里钻出来。
是了,瞎子奶奶看不见,所以她不知道屋里没有点灯,不知道我蒙在被子里。
瞎子奶奶很丑,她凹进去的眼球只有眼白没有黑眼球。
瘦骨如柴的手上布满皱纹。
孩子们都怕他。
她也很怪,每天坐在门口大声叫喊,不住的骂街。
骂人家偷了她的菜,赶了她的鸡。
大家纷纷笑话她。
“明明眼睛都不看见,还说别人偷了她的东西.....”
“我看就是老糊涂了!”
“最好离她远一点,要不然发起疯可是不要命的!”
其实我也很怕她的,从来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但是我偷偷给过她一个爸爸做的木头板凳。
我看见她总坐在石头上,悄悄放在了大门口撒腿就跑。
放学时看见她的鸡跑出来也会拿着棍子轰回去。
找到煤油灯点上,才发现瞎子奶奶背对着我,或许是害怕吓到我。
我的肚子真的饿了,端起来白粥几口就下肚了。
4
有瞎子奶奶的陪伴,那晚我睡得很踏实。
爸爸在米桶里给我留了一沓厚厚的钱,我数了数,整整有三千块。
他老实又木讷,临走前这笔钱硬是只字未提。
却也心细如发,在纸上写着“留给亭亭。”
那时候的我懵懂的对爸爸离世感觉不到什么。
就好像我在学校,他在赶集。
我在家里吃饭,他去地里干活。
我去地里找他,他又恰好回到了家。
我感觉爸爸好像一直都在,可是每次放学回来大喊着,“爸,我回来了。”
却没人回应。
我学着自己一个人生火做饭。
淋过雨的柴火点了几下燃起浓烟,我学着爸爸的样子塞上几张纸往灶膛里吹气。
猛地一股火出来烧焦我的头发。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
“爸爸.....”
我才想起来,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最终那天晚上我也没有吃上饭,但我却懂得了,下雨要把柴备好。
学着把种子撒在院子里,就可以吃上翠绿的小油菜。
去收拾玉米地,除草,去苗,虽然不如别人家收成好。
但秋天还是能吃上鲜甜的玉米。
我才明白书上说的种瓜得瓜原来是这个意思。
许多道理总是在一个人生活的过程中慢慢懂得的。
我学着自己去赶集。
路上的野狗盯着我手里的肉,冲我叫,我也不再害怕了。
我冲它叫回去,拿着棍子赶跑它。
那天在集市上撞到两个女人,我习惯性的去道歉。
嘴甜一点,总没有坏处的。
“对不起,大娘,我不是故意的。”
却看见其中一个女人惊讶的眼神。
“二霞,这孩子跟你怎么那么像?”
5
叫二霞的女人仔细端详我,又询问我的年龄住址,忽然抱住我大哭起来。
我被哭的有点懵。
在她们的聊天中大概了解到,二霞可能是我的妈妈。
真的是我的妈妈吗?
我也会像小燕子,大华她们一样有妈妈吗?
她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周末去家里找她。
头天晚上,我紧张的睡不着觉。
一身破旧的衣服我早就洗干净放在我的枕头边,整晚都在想着,若她真的是我的妈妈,我该说些什么?
哦,对了,有了妈妈就有了户口。
我就可以继续读初中了。
那年,我十岁,再有两年就小学毕业了。
我听班主任说过,没有户口是不可以去读初中的,就算成绩再好,也没办法作数。
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妈妈带我去验了血,确定我真的是他们的女儿。
她兴奋的对老公说。
“你看,这真的是我们女儿。”
爸爸却不以为然。
“我就说她一定没死吧,你还不信,这不活的好好的。”
到了妈妈家里,我小心翼翼的不敢下脚。
到处干净的一尘不染,连床单没有一丝褶皱。
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一双儿女,唤作嘉嘉和月月。
他们嫌弃的看着我。
“这就是你说的姐姐?真脏,我可没有这样的姐姐。”
妈妈假装嗔怒,却伸手理了理月月身上的衣服。
“刚买的衣服,你又去哪里打滚了?”
妈妈特意包了饺子。
饺子很好吃,我足足塞下了二十个。
爸爸有些惊讶。
“农村的孩子就是饭量大。”
嘉嘉却闹着饺子里有一丝肥肉,让爸爸全部挑出来。
吃过饭后,妈妈并没有要留下我的意思....
6
“亭亭,当年你去和妈妈买年货,一个不小心你就没了影,这些年我一直念着你,如今看着你平安无事也就放心了。”
“家里地方小,住不下你,你也在村里上着学呢,你还继续回村里住,你看行不行?”
“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诉阿姨,我给你买?”
我摇了摇头,她转念间就换了称呼。
却又犹豫着开口。
“可以把我的户口上在你们名下吗?我可以回村里住。”
爸爸坚决的说。
“你想害死我们吗?现在政策这么紧,哪里上得了你的户口?”
原来他们并不是真心想认下我。
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为了说服自己的良心。
原来看见我还活着,这就够了。
当天晚上,我拿着妈妈给的五百块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