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小三。

从我记事起，我就被爸爸偷偷放在奶奶家养着。

我很少见到他，亦很少跟他联系。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爸将我带回了家，他指着眼前优雅美丽的女人让我喊妈妈。

可眼前的女人红着眼睛骂我爸，让他滚！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出生是原罪。

1

我六岁那一年的暑假奶奶死了，爸爸过来将我带回了家。

对于这个男人，从我出生开始见面不过三次，印象中他总是很忙，忙得没时间回来看奶奶，没时间看我。

回去路上，我爸跟我说，「回去之后要记得乖顺懂事，不然我只能将你送人了。」

送人？

我想起小时候在路上捡了一条小狗回家，奶奶不喜欢便趁我不在家送人，后来被人做成了狗肉，想起此事我心中就是一阵害怕。

我重重点头，心里暗想着一定要比在奶奶家更听话。

我爸将我带进一个特别大的房子里，里面装修很豪华，我跟着走进去，看着名贵的地毯有种无处下脚的无措茫然感。

爸爸将我带到一个女人面前，指着她让我喊妈妈。

女人正在做饭，听完爸爸的话脸色一变，我还没来得及表现，她指着我和我爸，红着眼睛让我们滚。

我瑟缩了下，她好凶，看起来似乎比奶奶还凶。

爸爸将女人拉进了房间里，里面传来争吵声，还有女人隐忍的哭声。

我站在那里无所适从，听到里面传来女人声音。

「周野，你把我当成什么？你把小三的孩子带回家，你是在羞辱谁？」

爸爸低声在解释，「我妈去世了，她现在无处可去。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带回来惹你心烦！」

「当初你要是管好自己，怎么会有这一天？」

女人抽泣着，好像在压抑着声音，我爸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烦躁不耐。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非得一再提。我已经给你道歉了也补偿过你了。」

爸爸说，「先让她在家里住着，你要实在不喜欢，等后面看谁家缺小孩，过继过去。」

我爸走出来，我立马低着头站好，生怕自己哪里一个不好，他就将我送走了。

他瞥了我一眼，接了个电话就出门，走之前跟我说，「不要惹你妈生气！」

从那刻开始我便知道，我能否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决定权在那个女人手里！

就如同我养的小狗，它的决定权在奶奶手中。

我在客厅站的腿都麻木了，那个女人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应该是哭过了，眼睛红肿，眼角还很湿润。

没有看我，径直进了厨房。我站在那里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很想上厕所但我不知道卫生间在哪里。

想问那个女人，又想起父亲的叮嘱，我怕自己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她就会生气，便只好努力憋着。

厨房里传来香味，我想起来以前奶奶也会做饭，但没有这么香。

肚子饿的咕咕叫了，我咽了口口水，其实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吃饭呢。

奶奶早上下葬，爸爸中午来接的我，一路到这里，现在已经快晚上了。

门口传来开门声，有人走进来，我以为是爸爸回来了，想跟他说我想去上厕所。

面前走来一个比我高了一个头的男孩，他穿着精致的校服，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此刻正盯着我上下打量。

「你就是我爸在外面跟小三生的女儿？」

小三是什么？我不太懂。但我感受到了他的敌意。

「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吗？」男孩推了我一把。由于久站，我的腿早已麻木，这么一推我往后倒去跌坐在地上。

下一秒，我预感完了。

我尿裤子了。

2

那一股温热从我裤子里蔓延开去，我顿时觉得恐慌羞耻。

我已经很久不尿裤子了，印象中我奶奶每次在我尿裤子之后就会不耐烦凶我。

然后指着我尿过的裤子，寒着脸命令，「你自己弄脏的你自己洗。我可不是你妈懒得跟你收拾。」

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学会了憋尿。

但是今天，我憋的太久了，又被人推了一把没有防备就没忍住。

「天呐，你在干什么？」男孩震惊地看着我，口吻满是嫌弃，「你是傻子吗，居然随地小便！」

厨房里的女人闻声也跑了出来，看着我，那目光让我羞愧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没忍住。」鼻子酸酸的，我忍着泪意赶忙解释，爸爸说不能让她生气，否则我留不下来。

我坐起来用衣袖在地上擦拭，「我会收拾干净的。」

「妈，她是不是个傻子啊，这么大了还尿裤子。」男孩的嘲笑声让我无地自容想找个地方钻进去，那个女人应该也会很嫌弃我吧。

小时候奶奶也是，我一尿裤子她就嫌弃，会一直对着我骂。

「晨晨，你先去洗手，马上就吃饭了。」

等男孩离开之后，那个女人对我说，「你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

这是那个女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难堪地抬不起头。

她应该会觉得我又脏又麻烦吧，会不会让她不高兴直接赶我走？

心中惴惴不安，想说不用，但是又怕拒绝她更让她不高兴，连忙进了她说的卫生间。

等我收拾好出来，准备找个拖把去拖地，就看到之前被我弄脏的地方已经收拾干净了。

那个女人正在餐厅跟周星晨吃饭，她时不时地给他夹菜，眼里流露出笑容。

这种笑容我曾经在隔壁娇娇和她妈妈之间见到过，娇娇妈妈很爱娇娇，总是提到娇娇的时候满脸笑容。

我想这个女人应该也很爱她儿子。

菜香味从那边传过来，我饿的直咽口水。

奶奶有时候买好吃的烤鸭回来，我也看的流口水，她总说我是饿死鬼投胎，不耐烦地挥手让我一边去。

我不敢过去，怕那个女人跟奶奶一样嫌弃我赶我走。

「吃饭。」那个女人突然喊了一声，并没有看我，但我知道她是在跟我说话。

我太饿了，容不得犹豫快速跑过去，小心翼翼端起已经盛好饭的碗开始扒拉起来。

米饭好香软，菜好美味，比奶奶剩下的烤鸭还好吃。

「妈，你看她吃饭那个样子跟个乡巴佬一样，爸爸不会真的让她跟我们住一起吧？」

我心中咯噔，面上不敢表露出任何异样，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埋头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

女人没有表达，我暗想应该暂时不会送我走吧。

那两个人很快吃完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剩了很多菜，我全部吃完最后撑的想吐。

可今天也是这么久以来我吃的最满足的一顿。

我将碗端到厨房就开始清洗，灶台很高，我需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到。

但这并不能难到我，因为我早就练出来了。

等我洗到一半，那个女人走了进来，「你在干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低头立马回头，「洗碗。您放心，我一定会收拾干净的。」

可一紧张，一个盘子从我手中脱落直接掉在地上成了几片。

我慌忙去捡，紧张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别碰！」那个女人提高了声音，吓得我身体一抖，「你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我应该是被嫌弃了，笨手笨脚的。

会不会就此被赶出去？我很忐忑！

不过，这也是第一次吃完饭不需要我洗碗！

3

晚上，爸爸回来了，还买了一束花，他进了房间跟那个女人说了好一会话。

周星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我说，「喂，乡巴佬，给我倒杯水。」

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听他的话也是听那个女人的话。

我照做之后，周星晨又指着旁边盘子里的核桃，「我要吃核桃，给我剥。」

那核桃又大又硬，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剥开，可速度跟不上周星晨吃的速度。

「你快点啊，磨磨唧唧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真是个废物！」

周星晨大声吼我，可我已经剥的很快了，手指头都破皮了，我不敢吭声。

「晨晨，时候不早了别吃了，赶紧去睡觉吧。」那个女人走了出来，脸上有一圈红晕。

我爸站在她旁边，对我说，「你也去睡吧，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

我路过那个女人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我只能硬着头皮进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算是在这个家留下来了，但我还是很害怕哪一天那个女人一句话就把我送走。

所以每天我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说话，努力做着在奶奶家做的事情。

拖地洗碗洗衣服……

可是这些事情好像都不需要我做。

拖地有机器人，洗碗有洗碗机，洗衣服有洗衣机还能烘干。

我在这个家里仿佛一点存在的价值都没有。

奶奶说过，不养闲人。

可是到了这里，我的那些生存技能没有了用武之地，我很恐慌。

趁那个女人不在家的时候，我搬了个椅子来准备给家里人做个饭。

这几天她做饭的时候我总是偷偷在旁边学习，我记忆力还不错，照着洗菜切菜。

刀我用的不灵活，差点切到了上次剥核桃破皮的手指头。

但不碍事，我打开燃气灶开始做菜。

想到一会爸爸他们回来看到我做好了菜，会不会觉得我很有用，会不会从此就不用将我送人了？

可是不知道哪个步骤出了问题，锅里着了火，烟雾越来越大，甚至房间响起一阵尖锐的报警声音。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肯定我闯祸了！

才来一个礼拜，我就闯祸，在他们眼中我会不会是个麻烦，是不是要被送走！

未曾反应过来，我被人抱起冲向门外扔到门口。

是那个女人回来了。

她放下我又冲进屋子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报警声没有了，烟雾也消散。

我站在门口抓紧了衣角，心知我犯错被逮到现场肯定要被送走。

跟那条小狗一样。

那个女人出来了，她居高临下看着我，目光很严肃带着一点冷意，她应该是来赶我走的吧。

「我才一会不在家，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脸庞掉下来，「我错了，求求你别送我走！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不再犯错了。」

晚上爸爸回来，两个人在房间里说了很久的话，他们声音很低，我在客厅里根本听不见。

周星晨得意地看着我，「听说下午你在家里放火烧家，你妈妈抢别人的丈夫，你烧别人的家，果然是母女，真牛呀。」

他冲着我竖起一个大拇指，「完蛋噜，你一定会被送走的！」

4

我没有被送走！

战战兢兢地在床上坐了一晚，想着万一爸爸听那个女人的话将我送人，我该怎么办？

可我才六岁，我想了一夜的办法也只是求他们不要赶我走！

于是我发烧了。

其实我很少生病，小时候我奶奶经常跟人说我身体特别皮实不咋生病。

就算有个发热感冒给我几片药就吃好了。

那个时候我知道生病会麻烦奶奶照顾我，还要花钱，我不敢生病。就算生病了，也不说。

那个女人进来我房间见我还在睡着，伸手摸了摸我额头，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是我没听清。

然后她就出去了。

我松了口气，还好她没发现我生病。

可是很快她又走了进来，我头上覆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嘴巴里也被喂进了很苦的液体。我想吐掉，又害怕她不高兴只能咽下去。

心中有些害怕，她该不会给我喂的毒药吧，头上还用冰袋冰我，那个女人果然不想留下我。

可是我不敢反抗也不敢说话，我怕被她发现我是醒着的，会更糟糕。

我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淌，我好想我的那只小狗，在我委屈的时候它会贴着我，让我仿佛有了依靠。

下午我感觉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就起床了，刚出来就听到我爸在客厅打电话。

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他脸上露出笑容，在温柔地跟对方说着什么。

那种笑容，他在讨好那个女人的时候也会露出。

见我出来，我爸连忙挂了电话，招手让我过去。

他看着我，捏了下我的脸蛋，「这些天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我点点头。

其实是不习惯的，可那又能怎么样。

「那就好。」我爸看了我一眼，问我，「你喜欢这个妈妈吗？她对你怎么样？」

我想说她对我不好，天天对我冷着一张脸，也不理睬我，今天还用冰袋冰我，给我下药。

可是我不敢说，我怕爸爸不站我这边。

没有人撑腰的孩子是不允许撒娇告状的！

就像我小时候被其他小孩欺负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我跟那些人扭打在一起，最后自然被揍的头破血流，我跑回去跟奶奶哭诉，以为她会帮我。

可是她只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他们说的又没错，你本来就是野种，还学人家打架，挨打是应当的。要不是你跟人打架，人家能打你吗？」

从那以后我就不告状了。

「喜欢，她对我很好。」我听见自己说，果然见到我爸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

「好。你乖乖的别惹她生气，也别惹你哥哥生气。」

我点头，在心里记下了。

这个时候，那个女人从外面回来，一进门我爸就将我推远站起来朝她迎过去，「老婆，你去哪里了，怎么出门也不跟我说一声。」

那个女人朝我看过来，我身体不由得收紧，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害怕她发现我装睡，也害怕她看穿刚刚我想跟爸爸告状的心思。

「身体不舒服买了点药。」

我爸打开袋子翻了一下，「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怎么买的都是一些儿童药。」

我听着爸爸关心那个女人的话语，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低吼：爸爸，我也生病了，你能不能也关心关心我！

我爸跟那个女人吵架了。

那天晚上我洗完澡就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出了不对劲，我打开一扇门，就看到那个女人在冲着我爸发脾气。

「周野，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那也是你孩子，你难道要厚此薄彼吗？」

我爸说，「一个女孩子，随便找个学校就行了，何必要跟晨晨一样上一样的学校。」

「女孩子又如何，男孩子又如何？说起来她跟你还有血缘关系，晨晨还是我们领养的，你就这么区别对待，我都怀疑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那个女人刚说完，就被我爸一掌推到地上。

我爸暴戾的脸瞪着她，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一样跳脚，指着那个女人骂，「你简直就不可理喻！要不是你不能生，我至于去领养一个男孩！要不是你不会生，我至于跟别的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