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舟已过万重山

2024-01-09 14:00:344368

1

我和裴屿是青梅竹马。

我一直以为,我和他会牵手结婚。

可是他却牵住了另一个女孩的手,于是我也决定不再喜欢他。

后来,他后悔了,他说,他爱的人一直是我。

1.

我和纪映城拉着行李箱刚出关的时候,就见到裴屿拿着一束鲜花朝我挥手。

算起来,自从他和乔时雨在一起后,我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见过裴屿了。

我走到他的跟前,他将花递给我,我却没有伸手接,他有些尴尬地将花塞进我的怀里:“清清,我来接你回去,叔叔阿姨已经等着了。”

我将花随意搭在行李箱上,看了一眼纪映城:“好吧。”

反正有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我看着裴屿拉着我的行李箱往前走的背影,大概也知道我爸妈的意思。

我和裴屿算是青梅竹马,从我有记忆起我的人生里就已经有裴屿的存在了。

他比我大两个月,却总是自诩哥哥,同一个院里年纪相仿的孩子,只有我一个女孩子。

那个年纪的男孩,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正是狗嫌人厌的年纪,上树掏鸟蛋,扯女孩头发辫子都是常有的事。

裴屿作为男孩子,自然被他们归在一个阵营。

起初,裴屿会跟着他们一起玩,一起上树掏鸟蛋,去小河里摸鱼,漫山遍野地跑。

我也会跟在裴屿的身后,他们掏鸟蛋,我就在树下接着,他们去摸鱼,我就守在水桶旁边数小鱼。

裴屿跟着他们一起去游戏厅打游戏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看马路上人来人往。

后来大概是那帮男孩子觉得我是个累赘,有一次裴屿被他们拉着从游戏厅里离开,将我一个人留在那里,我等了很久很久。

直到快天黑,我才看到裴屿气喘吁吁跑过来,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当着裴屿的面突然痛哭起来。

裴屿手忙脚乱地就要用袖子替我擦眼泪,一路上他拽着我的手,走两步就要回头,生怕我又走丢。

等我回到家,被我妈安抚着睡下,我听见客厅传来裴屿妈妈训斥裴屿的声音,我悄悄从床上下来,透过门缝看见裴屿低着头。

我看着裴屿妈妈的巴掌就要落下来,急忙冲到裴屿的面前替他挡着:“阿姨,不怪裴屿,是我自己没有跟上的。”

裴屿妈妈叹了口气,又跟我爸妈赔礼道歉了一番,才拉着裴屿走。

后来,院里的男孩子们看见裴屿身后又跟着我,为首的男生脸色瞬间不好了:“裴屿,你怎么又带着这个小累赘。”

“她不是累赘,上次是你们故意把她扔在那里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呆呆地看着裴屿小小的背影挡在我的面前。

为首的男孩子像是被人戳穿了小心思,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你要是还带着她,那我们就不带你一起玩了!”

“不带就不带!谁稀罕啊!”裴屿拉着我就要走。

裴屿给我买了一支冰淇淋,他跟我说:“清清,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我把裴屿这句话记了很多年,从小学,到大学。

我走在纪映城的身边,看着裴屿拉着我的行李箱的背影,恍然间和我记忆里小小的裴屿有一瞬间的重合。

2.

裴屿将我的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看着站在我旁边的纪映城,笑容突然僵硬在脸上。

“他?”

裴屿指了指纪映城,我将花束一并放在后备箱的一角,点了点头。

“他也一起。”

纪映城不管愣在原地的裴屿,只自顾自地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

裴屿愣了愣,还是走上前替我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我却抢先一步钻进了后座。

裴屿只能尴尬地将副驾驶的车门关上,回到驾驶室发动起车子来,他生硬地问纪映城:“你去哪儿?”

我摇下车窗,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回裴屿:“我去哪儿他去哪儿。”

我假装没看到后视镜里裴屿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悲伤,我只是转头看着窗外,大概是时间冲淡了一切,我看着裴屿这副样子,心里竟然没有波澜。

裴屿沉默着将我和纪映城送到家,我无视一路上欲言又止的裴屿,只是偶尔和纪映城说几句话。

裴屿如今倒真的像个接我回家的司机。

裴屿将行李箱从车后备箱里拿出来,我上前接过,还不忘客气地对裴屿说了声谢谢,裴屿指着倒在角落里的那束鲜花:“这个你不拿走吗?”

我摇了摇头:“不要了,家里没地方放。”

我无视掉裴屿眼睛里的受伤,托着行李箱就往家里去。

“清清回来啦!”

来开门的,是裴屿的妈妈,虽然我和裴屿之间弯弯绕绕太难说,但裴妈妈却是一直看着我长大的,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

“阿姨,好久不见了。”我笑着抱住了裴妈妈。

听见我的声音,我妈这才穿着围裙出现在裴妈妈的身后:“妈~”

我上去就抱着我妈撒娇,我妈见好多人都在,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这么大了,也不嫌害臊。”

“阿姨好,我是纪映城。”

我早就跟我妈提过,纪映城会跟着我一起回家过年,所以见到纪映城的出现,我妈并不觉得奇怪。

“小纪也来了,快进来吧。”我妈招呼着纪映城进了门,看见站在门口一脸失魂落魄的裴屿,招呼着他也一起进来,“小屿,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

裴屿这才回过神来进门。

当我回房间收拾好出来之后,我爸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开始招呼着大家吃饭。

裴屿不停地给我夹菜,我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作,只能将菜拨弄到一边。

晚饭后,纪映城在厨房帮着我妈洗碗,我坐在沙发上看书,裴屿端着一杯牛奶放在我的面前,在我的身边坐下来。

“我想起了以前小时候过家家,你总是喜欢抓一些花花草草「做饭」。”

裴屿这是没话找话,我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我合上了书:“小时候都喜欢这么干吧。”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裴屿却拦下了我,将牛奶塞到我的手里:“热牛奶,你的习惯,饭后睡前都要喝的。”

“我现在一喝牛奶就拉肚子,我已经很久不喝了。”我将牛奶重新推到裴屿的手里。

离开客厅前,我听见裴屿在我身后说:“为什么,你变了习惯,却不跟我说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当失望攒够了,自然你不会成为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我和裴屿之间,并不是三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自从小学的时候,裴屿差点把我弄丢,很长一段时间我和裴屿都是形影不离的。

这在我和裴屿爸妈看来,都是喜闻乐见的事情,以至于他俩都已经默认彼此是儿女亲家了。

朝夕相处之中,我喜欢上裴屿,是自然而然的事,他曾说过他不会再把我弄丢了,但他终究还是把我弄丢了。

当他再也不会牵着我的手对我说:“清清,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当他对着别人说,我对戴意清只是责任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我弄丢了。

所以,我也决定不要他了,哪怕他现在幡然醒悟,他也找不回从前那个戴意清了。

3.

从裴屿把我弄丢在游戏厅门口以后的很多年里,我们都是彼此最好的玩伴。

甚至,我前二十年的人生里,都有裴屿的参与。

我的外婆是个钢琴教师,从小受她的影响,我也对钢琴深深着迷,爸妈也就帮我报了钢琴课,那时,陪着我一起上课的,是裴屿。

两个小时的课程,在裴屿看来,是很无聊的,但他却总是能在一旁安静坐着听。

我也告诉过裴屿,如果无聊的话,他不需要每节课都陪着我一起上。

可他却说:“我喜欢听清清弹钢琴。”

我人生中的第一场钢琴比赛,是裴屿陪着我一起的。

那时候,爸爸妈妈都很忙,只有裴屿会自告奋勇陪着我。

后来我大大小小的钢琴比赛,裴屿都会坐在台下,他见证了我的成长。

他说,清清将来会成为万众瞩目的钢琴家。

高一的时候,裴屿爸妈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甚至波及到了裴屿,他每天回家,都能看到爸妈在冷战。

高一那年过年,裴屿被爸爸带着去了奶奶家,裴屿妈妈则一个人回了娘家。

裴屿看着姑姑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的热闹都和他没有关系,他一个人回到冷清的家里。

直到我第二天去找他,我才发现,他发了烧。

我手忙脚乱用冷帕子帮他退烧,照着网上的教程给裴屿熬了小米粥。

我还记得裴屿吃下我那锅糊了的小米粥时,他说,我做的小米粥,即使不加糖,也很甜。

后来裴屿的爸妈再吵架,我就带着他跑出家门,陪他去江边坐着看星星。

我们两个人就靠在一起,吃我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巧克力,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江边看好几个小时的星星。

裴屿说,他想和我在一起看很久很久的星星。

高二文理分科,我知道自己的理科几斤几两,所以我选择去了文科,我原本以为裴屿会选择去理科。

但当我开学看到他笑得灿烂的样子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后来我知道,那是喜欢。

我问过裴屿,为什么会跟着我一起来。

裴屿说,他不想我到了新的地方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我的数学并不好,裴屿自然而然承担起了我的数学补习工作,在裴屿的帮助下,即便我时常因为比赛而没有办法上学,成绩也总能稳定在很好的地方。

裴屿也不是每一场比赛都能陪我去参加,所以当我赢了比赛,我总会第一个跟他分享。

高二那年的冬天,学校里突然掀起一股织围巾的热潮,班上的女生几乎每个人下了课都会织围巾。

而我也趁着圣诞节来临之前,给裴屿织了一条围巾,虽然针脚有些乱七八糟,但我还是鼓足了勇气将围巾送给裴屿。

我还记得那天裴屿收到围巾时的表情,我头一次见到裴屿红了眼眶,他爸妈吵架的时候,他都没有红过眼眶。

他握住我的手,我从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我的样子,裴屿说:“清清,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可是第二年的圣诞节,他的脖子上却戴着一条让我陌生的围巾。

4.

我和裴屿之间是什么时候出现问题的呢,大概是他去了奥数小组以后吧。

我和裴屿高二时的数学老师,是从前高一时的班主任,他一直很可惜裴屿没有去理科班。

裴屿是个天才,至少在数学方面是这样,我还在对着导数函数焦头烂额的时候,裴屿就已经会解微积分了。

所以他被邀请去奥数小组,我看着裴屿有些纠结的神情,我知道,他其实很想去。

“去吧!”我放下手里的笔。

“可是清清,奥数小组可能是不是真的会有活动,这样我就没办法陪你去上钢琴课,陪你去参加比赛了。”

我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笑着看向裴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虽然你没办法亲眼见证我拿奖,但是我会第一时间和你分享的!”

后来我有在想,如果那时候我阻止裴屿去参加奥数小组,我和他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裴屿是从什么开始对乔时雨刮目相看的呢,大概是整个奥数小组只有她才能和裴屿一起争论一道题,大概是乔时雨解出了裴屿没能解的题吧。

自从裴屿加入奥数小组,我从他的嘴里不止一次听见过「乔时雨」这个名字。

他拿着我的书包走在前面,我听见他说,奥数小组的乔时雨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

后来,他在给我补习数学的时候,他又说,如果是乔时雨的话,早就懂了。

我看着裴屿眉眼间不耐烦的样子,我有些慌张,我隐隐觉得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东西要变了。

再后来,裴屿借口说要参加奥数小组的比赛,推掉了和我的约会,我却和朋友在商场里看见他陪着乔时雨挑选东西。

他大概忘了,那天是我的生日。

渐渐地,我发现,在如今裴屿的心里,乔时雨占的地位越来越多。

而我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麻痹自己,骗自己裴屿还和从前一样。

头一年送给裴屿的那条围巾,太过蹩脚,所以我重新织了一条。圣诞节那天,我拿着自己刚织好的新围巾想要送给裴屿,

却看见乔时雨替裴屿围上了新围巾,我听见乔时雨说:“你之前那条围巾太丑啦,我就重新帮你织了一条。”

我攥紧了手里的围巾,看见裴屿的眼神里都是惊喜,从那天后,他将乔时雨送给他的那条围巾,看得比什么都宝贝。

放学打篮球把围巾忘在操场,他也能大晚上打着手电在操场上找得满头大汗,我看着他的样子,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他笑着说:“如果不见了,乔时雨能弄死我。”

他提起乔时雨的时候,眼里的温柔能溢出来,他对我都不曾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