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清嫌弃我是个粗鄙村妇，一走就是四年。

直到我带着儿子上城寻亲，他才迫不得已留下我们，却始终对我不咸不淡。

甚至在大学同学拜访时，将我们一起锁进衣柜。

“只待一个小时，不许出声。”

“要是被人发现，明儿一早你们就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可是直到儿子脸色青紫，也没人放我们出去。

最后是我歇斯底里，才把已经洗漱入睡的沈时清叫醒。

等到儿子上了小学，学习成绩始终上不去。

我被沈时清指着鼻子羞辱。

“肯定是你的劣质基因毁了我的好种！”

我第一次反抗了他，却被震怒的他扇了一巴掌，耳朵留下了残疾。

后来，在强压下，儿子崩溃地在我的面前跳了楼。

我浑浑噩噩，最后在和沈时清对峙时，夺刀自刎。

再睁眼，我回到了十八岁。

1.

“就陆盛。”

我斩钉截铁地再次回答了一遍。

气氛沉寂了片刻。

我妈第一个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剧烈的痛意让我猛地皱了皱眉，但仍是没松口。

“妈，我就要陆盛。”

我妈闻言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作势就要一巴掌，却被眉开眼笑的王婶出声制止住了。

“要我说，这陆盛也没什么不好的。”

“脾气好，身子壮，长相还俊。”

“村子里哪个小姑娘不稀罕的？”

“而且吧……”

说着说着王婶儿还卖了个关子。

她伸手怼了怼面色黑沉的我妈，笑道。

“他爹妈早死，你们家里还正好缺个男人。”

“到时候成了，就让那陆小子入赘，一举两得嘛！”

“相反呀，那沈瘸子家可是眼界高着呢！家里的宝贝儿子成了大学生，恨不得天仙都入不了她的眼！”

“你非要茵茵去受那个罪干嘛？”

我妈罕见的沉默了起来，她望着我一言不发，眼神十分复杂。

我垂下眼皮，躲开她的视线，双手却紧紧地交织在一起。

这辈子我不想再和沈时清有任何瓜葛了。

“可是……”我妈还想挣扎。

砰地一下。

有人推开了铁门，闯进了院子。

我诧异回头，却蓦地浑身僵住了。

沈时清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他抬起头，和我遥遥对望。

沉默之间，王婶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她先是隐晦地来我们俩之间扫了一眼，然后连忙上前，笑着围在沈时清旁边。

“时清啊！你这……来这干嘛了？”

“是找茵……”

“陈茵茵，我不喜欢你，别痴心妄想了。”

此话一出，我猛地一愣，呆呆地看向他。

透过那熟悉又陌生的眼神，我忍不住颤抖起来。

沈时清……什么意思？

他也重生了？

咻的一声。

耳边飞过去了一只拖鞋，砸在了沈时清的身上。

我回头，看见我妈气息不稳，还维持着扔拖鞋的姿势。

“你当你沈时清是什么金蛋？！路过只蚊子都要叮一口？！”

“什么狗屁大学生，我们茵茵根本看不上你！”

沈时清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我。

他拍了拍身上的鞋印，嘴角勾一抹笑。

“陈茵茵，你说呢？”

我嗫嚅着嘴唇，手指微微蜷缩。

看着他脸上讽刺的神色，最后苦涩一笑。

“当然。”

“我不会和你相亲的。”

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沈时清反倒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抿着嘴唇，似乎想要将我看透。

我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上辈子被水果刀割破脖颈，呼吸困难的感觉仿佛还在上一秒。

那种感觉，我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我摸着自己的脖子，对着他笑了笑。

“放心好了，我陈茵茵这辈子跟谁相亲，都不会缠着你的。”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沈时清眸子一颤，他微微攥紧拳头，最后泄了气。

唰唰又是两下。

砸在沈时清身上，然后慢慢落地弹了几下。

眨眼间，我妈已经窜起身跑了出去。

王婶夹在中间拦着，险些被撞倒。

可是就算这样，沈时清还是被我妈抓了几下。

他皱眉捂着被抓到翁起来的脸，并没有恼。

而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后果断的转身离去。

强撑的神经，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伴随着我妈尖锐的骂声，我噗通一下跪坐在地，然后缓缓抬起颤抖的双手，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

沈时清，既然你我都重来了一次。

那么就不要再捆绑在一起，互相折磨了。

2、

有一只手在我面前磕了磕。

我抬头望去，只见沈时清神情有些愣，随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豆腐。”

我清楚这个动作。

因为前世我的耳聋，沈时清想和我说话都要先在我面前磕一磕手指。

我的视线平移，看向了他身旁站着的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孩。

她挽着沈时清的胳膊，神色娇憨。

我手上的铲子突然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我记得她。

上辈子我和儿子被沈时清锁在柜子里。

透过那细小的缝隙，我看到了她被沈时清迎进家门。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茶几上是一本掀开的诗集。

微风拂过窗帘，两人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亲密。

还有……

沈时清对她那难掩爱意的眼神。

回过神来，我有些慌乱的拿起铲子，刚要下手，就听见。

“时清，你怎么会来这里买豆腐啊……”

于明月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解，随即又嫌弃地瞥了一眼我的小摊。

“这种小摊上的东西，也不知道卫不卫生呢？”

我动作一顿，半晌才抬头看向沈时清。

他明明没有笑，可我却明显看见了他眼底嘲弄的笑意。

“确实不干净。”

我攥紧铲柄，呼吸逐渐不稳起来。

于明月笑了一声，把自己紧紧贴在了沈时清的手臂旁。

“要不买回去喂狗吧？”

“我记得你家不是养了一只小土狗？”

在我不可置信地眼神下，沈时清弯了弯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我微微颤抖的手上，刚要说出的话，此时却哽在了喉间。

直到于明月不满地摇了摇他的手，这才回过神来。

“好。”

“全都听你的。”

啪嗒一声。

我把手中的铲子放在了案板上，眉目冷然道。

“不卖。”

两人似乎是被我的架势吓了一跳。

首先反应过来的于明月气地脸色通红。

她指着我的鼻子。

“做生意哪有你这样的？！”

“我们好心照顾你生意，你反倒耍起脸色来了？”

我垂下眼睛，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闭了闭眼。

“你们嫌弃我的豆腐脏，我也没逼你们买。”

于明月也来了脾气。

她翻着自己的小皮包，掏出一张大票用力的拍在我面前。

“我今天还就买了！”

“这么多钱，我只买一块！”

我抬头看着她得意的表情，缓缓把视线移到沈时清的脸上。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裤子，声音干涩。

“沈时清，我的豆腐干不干净，这些你应该最清楚了吧？”

以前他虽然看不上我，但是对于我的手艺却一直是很受用的。

特别就是白菜炖豆腐。

他罕见地夸赞过我，豆腐点的不错。

每次都要吃上满满一盆。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他哪怕是因为我的手艺，日子久了，也会对我好一点吧？

可是直到我们彻底决裂，我挥刀自刎那一刻，他脸上的神色也都是淡淡。

空气中寂静了片刻。

于明月像是也发现了什么不对，她诧异地看向沉默的沈时清。

下一秒，沈时清嗤笑一声。

他瞥向我的豆腐，神情不屑。

“脏啊，怎么不脏。”

“脏到我再也不想吃了，没人稀罕得要。”

说完他拉着不明所以的于明月走的很干脆，没有再给我一个眼神。

以前的我也曾幻想过。

如果我当初没有赖着脸，追在沈时清后面。

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会不会我就不用承受这些。

可是梦醒，我才惊觉手中的抹布和笤帚。

忍受着沈时清日复一日地嫌弃与鄙视，变得麻木而又空洞。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默默地把白布盖在了豆腐上。

就这么干站了一会儿。

我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笑了一下。

不要了好。

你沈时清不要，有的是人要。

3

王婶欢欢喜喜地跑来告诉我。

让我这几天买点粉膏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说陆盛听说要和我相亲，现在已经在往村子里赶了。

其实我当初说和陆盛相亲，也只是搪塞话。

陆盛这人，在我以前的记忆中，常年在外打工，很少会回来村子。

所以我本来是想拿陆盛当挡箭牌的。

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我而专门回来一趟。

我莫名有些紧张。

突然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今天我妈出门买豆子，没在家。

我以为是我妈回来了。

可是当我打开门后，看到的却是沈时清那张有些阴沉的脸。

我正想关门，下一秒却被沈时清突然伸出的手挡住了。

“关门干什么？”

“陈茵茵，你怕不是心虚了？”

我一愣，拉着门把的手有些抖。

还不等我说话，沈时清嗤笑一声。

“当初是谁说的，这辈子都不会再缠着我。”

“怎么？现在你又后悔了？”

“到处乱说一些没有的事，你以为这样我就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他声声质问，看着我的眼神满是嘲弄和鄙视。

我此刻却像坠入了冰窖一般，呆愣愣的看着他。

“什么……？”

“别装了，陈茵茵。”

沈时清逐步逼近，他伸手想要搭我的肩膀，下一刻却又皱眉缩了回去，然后嫌恶的在身上擦了擦手。

“我这人最恶心的就是倒贴，不知羞耻的人。”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

“陈茵茵，你真是我见过最廉价的女人！”

啪地一声。

沈世清歪着头，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我眼里含泪，高举着右手有些颤抖。

反应过来后，我连忙瑟缩地退了两步。

因为恐惧而微微瞪大的瞳孔，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沈世清。

以前我也是这么反抗他的。

但是换来的，却是我永久性的耳鸣。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沈时清有所动作。

蓦地，他抹了抹被我指甲划破的嘴唇上的血迹，冷笑一声。

“好自为之吧。”

“我会带着明月一起离开。”

“如果你不怕成为村里的笑话的话，那么请随意。”

说完他咚的一下，一拳拍在了铁门上。

仿佛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然后又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离开了。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我堪堪扶住铁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泪水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我来不及去抹，只能用手捂住嘴巴，压抑着喉间快要溢出来的哽咽声。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沈时清把于明月带回了家。

可是于明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我和他差点要相亲的事。

最后吃醋跟沈世清不欢而散，一个人闹着要离开。

听说沈时清一直哄到了火车站，才把人追回来。

并跟她发誓，和我永远都不会有关系。

后来沈时清觉得，肯定是我不死心，从中作梗。

于是才找上了门，对我大发雷霆。

果然，他永远都是这样。

甚至说是习惯了怨气都撒在我的身上，以为我不哭不恼，还像是以前的泥人一般。

只不过啊，沈时清。

人都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