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一年的娘回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快逃,逃离这个家,甚至整个小镇。
因为这个镇子,会把人当畜生圈养起来。
1
暴雨还在下,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大风刮得我骨头发凉,让我不由得紧着脖子加快步伐。
回到家中,来不及开灯,我赶忙脱掉身上的湿衣服,拱进了被窝取暖。
阿嚏——
我感冒了,但这声音不是我发出的。
「谁!」
昏暗的房间中,我警惕的扫视四周。
这房子就我和爹住,这个点爹不可能下班,难不成家中进了贼!
声音源头很近,很快,我锁定了目标。
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蜷缩在窗边的角落,借着月光,我仅能看到是个女人,披头散发。
「小、小泽。」
女人竟喊出了我的名字,我心底发寒,快速冲下床打开了灯。
刺眼的白光照耀下,我震惊了。
眼前女人虽然浑身被泥沙包裹,头发脏乱成结,但那裸露出的半张脸,格外熟悉。
「娘?」
我不可置信的轻呼,因为娘已经失踪了一年多,我和爹都认为,娘八成是没了。
「小泽,是我……」
娘的声音沙哑哽咽,眼角淌着血泪。
「娘,你这一年去哪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激动上前,有好多问题想要询问。
然下一刻,娘那双布满鞭痕的手臂死死的掐住了我的脖颈。
「不要问!求求你了不要问!快跑!离开这个家,不!离开这个镇子。」
娘像疯了一样,眼中血丝遍布,眼底满是恐惧。
我被掐的喘不过气,拼力挣脱后,我谨慎后退,娘趴在地上像蛆虫般萎缩蠕动,我严重怀疑她患上了失心病。
随即,我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把娘带到医院。
这时,敲门声响了。
咚、咚。
吱呀——
两声过后,屋外的人直接推开了我虚掩着的门。
这个点依旧不是爹,我将头探出房间,看到了拄着拐棍一脸肉疤的爷爷。
爷爷是个猎户,早些年打猎遇熊瞎子袭击,一张脸被抓的稀烂,连带着两个眼球也掉出眼框。
因此爷爷便在后山盖了个小院,开始颐养天年。
后山离我家七八里路,我想不明白爷爷大晚上摸过来干嘛。
然后,爷爷回答了我。
「小泽啊,这雨下的太大了,后山起了泥石流,冲垮了我的院子,让我圈养的一只畜生跑了出来,你有没有看到?」
爷爷耷拉着脸上的发臭的烂肉,似乎是嗅到了什么,一步步向我靠近。
「什么畜生?我没看到。」
我不解的否认,然来到近前的爷爷,抬起头一双空洞洞的眼窝对着我,突然显出仅剩的几颗黄牙笑了。
「那里面是什么?」
爷爷撑起拐棍指向房间,精准无误的指到了面露惊恐的娘。
「那是娘。」
我不假思索,而爷爷却摇了摇头,接着发裂的嘴角抵到了耳朵根。
「那是畜生,我养的。」
「怎么可能,那分明是……」
我下意识争辩,却因后脑袭来的重击,瞬间瞳孔收缩,意识昏沉。
爷爷打晕了我,醒来后,我揉着胀痛的后脑,发现爷爷已经走了,娘也消失了。
是爷爷带走了娘,我看着娘在地板上写下的一行血字,头皮发麻。
「快跑,下一个就是你!」
二
爷爷把娘,当做畜生圈养了起来!
爹下班刚回到家,我就把这件惊悚的事告诉了他。
「圈养畜?这都是老一辈的闲谈,你瞎扯什么呢。」
爹撇嘴眯眼,跟我刚才的反应一样,压根不相信。
「我亲眼看到的!」
我急得脸红脖子粗,却把爹磨得没了耐心。
「你个不孝孙,那可是你的爷爷!」
爹沉下脸呵斥,万般无奈下,我眼前一亮,赶紧用手指沾上娘还未干掉的字迹送到爹的鼻尖。
爹闻了闻,面色僵住,因为这是人血。
「陈泽,如果你在开玩笑,那我会很生气。」
爹表情开始凝重,见我毅然点头,爹皱眉苦思起来。
「报警吧?」
我在一旁支招,却被爹立马拒绝。
「老头子做这种事情肯定有原因,很有可能是当年那只熊瞎子伤到了他的脑子,精神出了问题,如果报警,老头子这辈子就毁了。」
「家里的事我们自己解决,明天跟我去一趟老头子那,先把你娘接回来再说。」
我应声同意,第二日,我和爹都请了假早早起床,天蒙蒙亮就来到了爷爷家。
然而,在爷爷暴怒下,我们把爷爷那从不让人踏足的小院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娘。
「我脑子好的很,你们到底要干啥!」
爷爷气的胡子乱颤,爹尴尬安抚后,一双冰冷的眸子朝我投来。
「你娘呢?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爹质问,我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一道沉闷的撞击声打破了这死寂的氛围。
声音由地下传来,下一刻。
簌簌——
一个血淋淋的手臂从泥土中破出,紧接着是娘带有新鲜鞭痕的半个脑袋,娘把嘴张到最大粗喘着气,贪婪的吸吮着空气。
「爹,是娘!」
我心悸的大喊,可当我回过头,发现爹,竟和爷爷一样,在冲我皮笑肉不笑。
「我看见了,然后呢?」
我顿然哑住,整个身子如坠冰窟,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出。
「老家伙,不是告诉你藏好一点吗?」
「这能赖我?昨晚我打了这贱货一晚上,谁知道她还能有这气力。」
听着他俩交谈,我完全确定了,他们是一伙!
说着,爹再次看向我,阴狠浮现。
「装不下去了,那你这乖孙子咋办,要不现在就……」
「不可,圈养畜有规矩,得成年。」
「也行。」
爹把阴狠藏于眸子深处,来到我的跟前,看我就像在看砧板上的鱼肉。
继而,他居高临下,神色玩味。
「好儿子,你不是很想你娘吗,等后天成人礼,爹送你们娘俩团聚。」
三
后天,也就是还有两日,我也会被如畜生一般圈养起来。
光是想想,就十分可怕。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逃!
回到家中,爹用粗麻绳把我绑了起来,并没收了我的手机,还不忘替我请了个长假。
自认为隔绝了我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后,爹正常去上了班。
但他没注意到,窗户缝外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
等爹走远后,一个蓬头垢面的同龄男人猛的打碎窗户爬了进来。
他是镇上的乞丐,无亲无故,没有名字,我给了他食物,他就当我是最好的朋友,每天都会来看望我。
「你咋了?」
乞丐紧张的询问,随即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讲述了一遍。
「我帮你,咱快逃!」
乞丐听后没有犹豫给我松了绑,随我一同跑向镇外。
可是镇子太大了,靠两条腿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于是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朴实的大叔,上车后看到我们满头大汗,就客套的询问我们怎么了。
经过乞丐一番焦急的比划后,司机大叔满脸诧异。
「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一套?这圈养畜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了」
见司机大叔也有所了解,我赶忙问询其中的说法。
「我也只是听我爹提起过,这所谓的圈养畜,养的其实是人,而且是犯下过罪孽的人。」
「因为这类人堪比畜生,所以老一辈相信用对付畜生的手段可以驯化他们,使他们改邪归正,迷途知返。」
「但驯化过程中不能够被打断,要不然会彻底激发这类人的野性,导致其变成真正的畜生。」
司机大叔的话让我更加的心神不宁,通过后视镜,我碰巧对上了司机大叔的目光。
我看到他的眼球在打转,而后,他笑呵呵的安慰。
「别担心孩子,这圈养畜就是个传闻,再说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有事找警察嘛。」
司机大叔给我生锈的脑子指了条明路,对,找警察,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一茬。
车行驶了大半个时辰后,我拜托司机大叔找到了一个公共电话亭。
司机大叔要去附近的商店买烟,我便让乞丐在车里老实坐着,不要瞎跑。
电话亭坐落在一个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此时天格外阴沉,似乎马上又要下雨。
我走进电话亭,拨打了报警电话,然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瞥见一处角落,竟直楞楞的站着司机师傅。
奇怪,商店不是在对面吗,他在这里做什么?
很快,我发现他是在盯着我看,两颗眼球依旧在骨碌碌的打转。
只是这打转,怎么看都别有深意。
猛然间,我想到了娘的话语。
「离开这个镇子!」
难不成!
嘭!
轰隆——
撕耳的雷鸣夹杂着钢铁碰撞产生的巨响从我的背后袭来,我僵硬的转过身,通过转瞬即逝的耀眼雷光,看到了此生难以磨灭的一幕。
一辆大货车,将坐着乞丐的出租车,硬生生撞成了仅有一米长的折叠物。
而大货车上坐着的,是如同恶魔般狰狞冷笑的爹。
随着雷光消失,下雨了,雨水穿过出租车变成血水,在侵染着柏油路。
此时,电话接通。
「您好,这里是圈养镇公安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我、我要报警,我爹杀了人……」
四
警察来的迅速,在爹把我拽进家里没多久,两个身穿制服的身影已然站在了我家门口。
可是,他们却无视了我。
「老陈啊,这小畜生你可得看好,这要是跑出镇子,不知道得祸害多少人。」
「是是是,等过几天圈养了,他插翅也难飞。」
面对两个小镇警察的“语重心长”,爹把身段放得很低。
这场景,让一旁的我眼眸暗淡了几分。
果然,整个镇子都是铿锵一气。
不过好在,我留了个心眼。
笛——
「谁报的警!」
一辆不属于镇上的黑色警车悄无声息的驶来,一个粗犷的八字胡男人下了车,如鹰一般的眼睛扫视着现场的每一个人。
看到八字胡男人身上的晃眼警徽,爹和两个小镇警察肉眼可见的出现一丝慌乱。
不过这慌乱下一刻就被掩盖,爹掐媚的上前讨好。
「我叫成奇,市刑侦小队队长,人命关天,我再问一遍,谁报的警!」
显然,成奇不吃爹的这一套,锋锐的目光很快锁定了角落的我。
「是你吗?」
「是我。」
「带我去命案现场。」
大雨还在下,暴烈的雷鸣携着闪电穿透阴云似要撕裂天空。
坐着成奇的车,我们一行人来到了那段柏油路。
可没有人下车,因为这里,空无一物。
「尸体呢?不知道要保护现场吗!」
成奇竖起眉,怒瞪两个小镇警察。
然对于这扑面的压力,两个小镇警察却从容不迫,接着表现出茫然。
「什么尸体?我们镇子上根本没有发生过命案。」
这话一出,成奇有一丝愣神。
「他们在骗人!镇上的乞丐死了,我亲眼看见,是我爹杀得……」
我奋力的大吼,却被爹一把死死的捂住了嘴。
「让您见笑了警官,我这儿子从小就疯疯傻傻的,哎,让人揪心。」
爹装的很像,使得成奇索眉半信半疑。
后面,成奇去了局里查阅资料,又进行了走访,通过居民的统一言论,发现根本没有乞丐这个人。
这下,成奇不得不信了。
「小家伙,你知道报假警的后果吗?」
成奇直视着我,有些温怒。
「我没有!我亲眼看到乞丐被杀,还有我娘,她现在就像畜生一样被圈养在爷爷那里!」
我倔强的回应,再次勾起了成奇眸子里的一抹紊动。
「好,带我去。」
来到后山,我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爷爷。
只是让我不可置信的是,爷爷的身边就坐着娘。
他们,竟和谐的像一家人,在欢迎我的到来。
「我一直都好好的,儿子最近臆想很严重,总是说一些胡言乱语。」
娘心疼的看向我,成奇注意到了娘衣服下的鞭痕,继而,娘微微一笑。
「前段时间儿子发病乱打人,我得护好他。」
这时,成奇看我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厌恶。
「管好你们家的崽。」
成奇冷着脸离去,再也不管我的大喊大叫。
等成奇驱车走远,我绝望的瘫坐在地,胸腔钻出一股遮天怒火。
我红着眼眶看向娘,咬牙一字一句。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