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死了，听说是在脚手架上掉下来的，钢筋直接从脑子穿了出去。

我爸让我早点回来。

因为明天要发丧，大伯没有子嗣，只有我才能为他守灵。

可昨晚大伯还打电话给我，让我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回来。

1，

因为我在外地上大学，所以不经常回家，而家里人知道我学业重，一般也不会打我电话。

即便是有，也仅限于爸爸妈妈而已。

但是这晚，许久没见的大伯却忽然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虽然心中疑惑，但我还是接了起来。

“小城，这段时间无论是谁叫你都不要回来，听到了吗？”

我本能的答应下来。

因为在诸多长辈中，大伯是最疼爱我的一个，因为他没有老婆，他完全是把我当成亲儿子看的。

所以我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等我想要继续和他寒暄的时候，那边却直接挂断了电话。

等到电话挂断，我这才琢磨起大伯说的话。

马上就要寒假了，为什么大伯不让我回去呢？

这让我一时间有些匪夷所思。

晚上，我在宿舍和其他舍友一起畅游峡谷，就在这时候，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是爸爸打来的。

“小城，你大伯上午去世了，你赶紧回来一趟。

你大伯可是把你当亲儿子看的，可不能怠慢了这件事……”

后面我爸爸说了很多，但是我都没听进去。

因为我的脑海里，回荡着大伯和我说的话。

一时间，我的后背不禁发凉。

我应该信谁？

一边是我的爸爸，另一边是待我如子的大伯，这两个人都没有骗我的必要。

不对！

我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问道：“爸，大伯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爸爸明显愣了半拍。

“好像今天早上七点半左右走的。”

我急忙打开通话记录，仔细看了一眼。

九点。

大伯的电话，是九点整打来的！

2，

我将这件事告诉了爸爸。

爸爸沉寂了许久，都没有回话。

许久之后，爸爸叹了口气。

“回来，人死大于天，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为他披麻戴孝。”

……

第二天傍晚，我坐火车回到了镇子。

因为我们村子很偏僻，所以鲜有公交会到达那里。

即便那里有站台，也很少有人愿意去那里。

一来路不好，二来没什么人，三来我们村子以前是乱坟岗，本地的那些灵异传闻大部分都是从我们村子传出去的，所以他们宁愿绕路也不愿意走。

但我还想碰碰运气，毕竟打车一百块对我一个农村孩子来说，确实有点贵了。

公交才五块。

很快，我便来到了公交站。

在我的印象里，最后一班公交应该是晚上六点发车，七点抵达终点站停运。

而现在，刚刚5点50。

但因为是冬天，所以天色都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我问了一下司机，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是最后一班，去的快下班也快。

很快，我就坐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在车上，我琢磨起了爷爷和大伯相悖的话，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而且大伯是死之后才打电话给我，这真的能办到吗？

一时间，我陷入了沉思，想着想着，我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此时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一对夫妻，一对年轻情侣还有一个老伯带着孙女。

刚才的嘈杂声就是小女孩发出来的。

“爷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

老伯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妮妮乖，马上就到了，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可是我家不在这里啊，我要回家！”

听到这话，我第一反应是遇到了人贩子，但是看那小女孩的神情又不太像。

斟酌一番之后，我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了一块巧克力递给了小女孩。

那老伯神色讶异的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一咧，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谢谢你啊，小伙子，像你这么好的年轻人，现在不多了。”

3,

拿到巧克力后，小女孩也变得乖了，只是自顾自的吃着巧克力。

这时候，我感觉到了另外两道目光。

那对夫妻。

此时，那对夫妻正偷偷打量着我，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心中虽然疑惑，但却没有多想，可能是看我多管闲事吧。

这时候，那个年轻的鬼火少女却是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达令，这里吵死了，还很臭，早说让你开车回家，你就是不听。”

那男生也是急忙安慰。

“就这一次，下次肯定不会出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交车到站。

车门缓缓打开，刺骨的寒风从门外涌进车厢，瞬间将车内好不容易积攒的热气全都带走。

那老伯带着小女孩，缓缓站起身。

两人正要下车，老伯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一举动，引起了那年轻情侣的不满。

“老头，看什么呢，赶紧下车，冷死了！”

老伯只是回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面色十分冷漠。

而后转头看向我，面色又变得很和蔼。

“小伙子，要不你跟我一起下车吧，这天色已经晚了，这一路怕是不好过呦。”

听到这话，我只以为是老伯比较热情。

“不用了老伯，我马上就到了。”

听到这话，老伯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

“那好吧。”

“妮妮。”

他回头对着小女孩喊了一声。

“爷爷不是教过你吗，受到别人的帮助应该干什么？”

小女孩听到这话，沉思了一番后，走到了我的面前。

“谢谢大哥哥。”

说着，她从口袋中取出一支笔，递给了我。

“大哥哥给我巧克力，我也给你一个，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画笔呦。”

听到这话，我刚想回绝，但一转眼那老伯就带着孙女消失了。

等到两人走后，司机关上了车门。

车内，这才重新开始有了温度。

4，

“小哥。”

就在这时候，那对夫妻忽然看向我。

“你是不是也看到他们了？”

听到这话，我心中不由得露出一丝疑惑。

“那老伯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对夫妻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窗外刚刚老伯下车的方向。

“他们从坎子沟上车的。”

听到这话，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坎子沟是一块凹进去的山坳，是一片乱葬岗。

而且那里方圆十里都是山，而且还是大冬天，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哪里根本就不可能。

而且他们下车的地方，就是一块墓地。

想到这里，我的身后不禁一阵发凉。

因为从昨天开始，我遇到的每件事，都很不现实。

“别聊了。”

就在这时候，司机师傅缓缓开口。

“现在知道为什么末班车都不想走这条路了吗，因为你不确定你接上来的是不是人。”

正说着，司机缓缓停车。

“张湾村到了。”

此时的我这才回过神来，正准备下车。

忽然，司机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手中点着一根烟，一脸莫名的望着我。

“小伙子，路上慢点，夜路很危险。”

望着缓缓驶向远方的公交车，我呆滞在了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脚步就像是扎根在了原地一般，根本抬不动。

而我的手，正摸着口袋里那冰凉的画笔。

5，

最后，我还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家里。

是爸爸看时间不对，特地骑着摩托来接我的。

回到家里，我坐在暖炉前。

望着炉中烧的正旺的炭火，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我不禁想起了大伯的事。

我抬头看向爸爸，低声问道：“大伯是怎么出事的？”

听到这话，爸爸愣了一下，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在工地上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被钢筋贯穿了，当时人就没了。

昨天刚刚把尸体从市医院运回来，就等你回来了。”

听到这话，我缓缓掏出了手机，找到了聊天记录。

“爸，你看看这个。”

爸爸看了一眼通话记录，双手微微握紧。

“可能是别人用他的电话打的也说不定。”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

“好了，赶紧收拾一下，你大伯的尸体已经放了好一阵了，今晚你就得守孝。”

爸爸将手机还给我，缓缓走出了门外。

但我敢确定，那就是大伯的声音，我绝对不会听错。

他们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一个有问题！

沉思许久之后，我跟在了爸爸的身后。

还没有到大伯家，我就已经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我抬头看去，大伯家门口的戏班台子上，几个妇女正抱着头痛哭。

五十块钱一个小时，这种场景我看得多了。

说来也可笑，如果哭不出来的话，倒也没必要做这么多的形式主义，毕竟人都死了。

随后，我走进了大伯家的大堂。

大伯的尸体正躺在堂屋里的地上，脸上盖着一沓纸钱，似乎是为了掩饰他那张不是很体面的脸。

家里的其他长辈也都到齐了，不过他们正坐在堂屋里面嗑着瓜子，聊着天。

没有丝毫的伤感，与其说是丧事，倒不如说是喜事。

对于家中的这些人，我向来都不抱有什么好感，只觉得他们虚伪。

因为在大伯还在抢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准备好了包括寿衣在内的一切。

6，

这时候，爸爸将孝服拿了过来，让我穿上。

我就跪坐在大伯的尸体边上，为他守孝。

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长时间的坐车，我产生了些许的困意，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那些谈笑的长辈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瓜子壳。

我伸头向外看去，发现外面的戏班子也不见了。

更诡异的是原本搭建好的灵堂也消失了。

我急忙站起身走向门外，准备查看情况，可就在这时候，门外一道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准确的来说，是惊恐。

那是大伯。

我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草席确实还在，但是大伯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我不禁咽了口口水，看向大伯。

“大……大伯，你这是什么情况？”

大伯此时的面色铁青，动作僵硬，像极了电影中的僵尸。

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把我吓得半死。

“我不是让你别回来吗！”

就在这时候，大伯忽然动了，速度极快。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脖颈，距离之近，我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腥臭味。

那绝对不是死了两天的尸体应该有的味道！

“你为什么回来！”

大伯再次怒吼一声，手上的力道也微微紧了紧。

我拼尽全力，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大伯，我是来为你……守孝的。”

听到这话，大伯明显僵了一下，眼神也逐渐恢复了呆滞。

“是啊，小城是为我守孝来了，为我守孝来了。”

大伯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门外走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本不想跟上去，但好奇心却不断驱使着我。

而且根据刚刚大伯的情况来看，暂时他不会对我出手。

7，

我紧跟在大伯的身后，来到了后山。

此时，大伯已经停在了一块墓碑前，而后他缓缓跪了下来，用双手在地上不断的刨着，似乎是想要找什么东西。

“我记得是在这里，就是在这里。”

大伯一边挖着，一边喃喃自语。

看到这里，我咽了咽口水。

这个地方，我知道，是村子里的墓地，村子里人死了之后，都是埋在这里。

许久之后，大伯似乎是挖累了，缓缓站起身，转身走向了另一个墓碑。

而后蹲下，继续开始挖了起来。

当我看到那墓碑上的名字的时候，我登时愣在了原地。

虽然是黑夜，但我看到很清楚。

那墓碑上写，着江城的名字。

而我，就是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