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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丧
1
爷爷死了，死在了他八十四大寿的那一天。
按照爷爷的这个年龄，算是喜丧，也并不算伤感。
但就在爷爷下葬的这一天，却异象频发。
血月倒挂，万鼠拜坟。
1
爷爷死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在场。
爸爸作为长子，丧事自然要由他全权操办。
“都别闷着，这是好事啊，七十三八十四，以老爷子年轻时干过的那些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说完，他像是事先准备好一样，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个血红色的“奠”字，盖在了那同样鲜红的“寿”字上。
二伯和小姨脸上也是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看起来甚是诡异。
不一会儿，两人提着黄纸和寿衣赶了过来，其他叔叔伯伯也是各自张罗，仿佛早就知道爷爷会死在这一天。
东西准备的十分完备。
当然，还有堂口正中间的那血红色的棺材，这是我买的。
这时候我还不知道，爷爷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
正在我愣神的时候，爸爸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爷爷生前最疼你，这穿衣服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人走了，魂还在，他会看到你的。”
说着，他随手将寿衣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握紧寿衣，对着爷爷磕了四个头，颤颤巍巍的走向他。
我身为一个大学生，哪里替死人穿过寿衣，就连看都没看过。
“老爷子，小子来给你穿寿衣了，可别吓着孩子。”
本来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是听到爸爸的吆喝声，原本八月的艳阳天，心底却忽然升起了一丝凉意，浑身汗毛直立。
我心中有所迟疑，望向老屋中其他的长辈。
却发现他们的神情都十分异样，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无奈摇头。
更多的，却是羡慕。
“还愣着干什么？”
爸爸看着我久久不动，言语中带着催促之意。
“快点，迟了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我这才迈动早就僵硬的双腿，朝着爷爷走去。
不过是穿衣服，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我便为爷爷穿好了寿衣，正在我抽出手想要摸一把汗的时候。
却忽然感觉到手腕像是被老虎钳钳住一样。
我赶忙回头，发现爷爷那早就僵硬的手，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臂。
我惊呼一声，抬头看向爷爷的青色的脸。
却见原本面无表情爷爷眼球凸出，瞪着双眼，嘴角扭曲成了一个让我陷入癫狂的弧度。
我连忙抽出手臂，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我伸出一只手，指着爷爷的尸体。
“爷爷他，在笑！”
但是爸爸他们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转头和其他族中的人笑谈着。
因为太过惊吓，我不由得大声怒吼一声。
“爸，爷爷他在笑。”
这时候，爸爸才转头看了一眼爷爷，那样子像极了看一条狗的神情。
嫌弃，怨恨，还有不屑。
2
按照喜丧的规矩，老人年龄越大，在家停放的时间也就越长，以供其他人吊唁。
听爸爸说，爷爷年轻的时候是风水先生，同时还是村里的村医，所以前来吊唁的人很多。
但现在毕竟是八月份，大山里面十分落后，没有冰柜等储藏的东西。
我也联系过火葬场，想要送一个冰柜过来，但是却被我爸以价格太贵拒绝了。
因为爷爷想要土葬，早就提前选好了坟地。
无奈之下，我也就只能利用，硝石制冰的方法，暂且做好保温工作。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只短短三天，爷爷的身体上便已经长满了蛆虫，只是一晚便爬满了整个地面。
这晚。
“真是个腌臜的东西！”
小姨看到这情况，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随后，家中的人围在一起商量了许久。
二伯和二婶提议道：“反正他也死透了，我看就不如直接埋了算了。”
“不错，如果不是怕被人戳脊梁骨，我们怎么可能照顾这老东西这么久。”
我爸只是听着众人的议论，一言不发，等待了他们意见。
最后，所有人都决定提前下葬。
“不行！”
听到这里，我气不打一处来。
“爷爷是喜丧，怎么能只放三天，我不同意！”
3
听到我突然站出来，家中的长辈显然都十分诧异。
因为我成绩十分优秀，在村中向来是最有礼貌的人，而且还是家族中唯一的大学生，可谓是整个村子的希望。
因为我进入大学前，曾扬言说要让所有村民都走出大山。
显然，他们没想到我会站出来。
沉寂许久之后，爸爸张了张嘴，似乎是要说什么。
但是却被我妈给拉住了。
“姓陈的，你要是敢把你们家族那些烂事告诉小晨，我马上就去投河！”
现在轮到我惊讶了。
因为在我的眼里，妈妈向来都是温柔且体贴的。
自我记事起，从来都没有见她发过脾气，甚至连稍微重一点的语气都没听过，就像大家闺秀一般。
我也问过我妈妈她的身世，因为她和大山里的人确实不太一样。
小时候，别人还在用河水洗衣服，即便是晒干了也难免会有一丝腥味。
但那时候，她已经用上了肥皂，所以我的衣服从小到大都是香的。
这也在我年少的时候，狠狠的虚荣了一回。
看到这情况，众人纷纷相劝，这才平息了妈妈的怒火。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嫁到了你们陈家！”
说着，妈妈就大哭着离开了房间。
爸爸因为要主持丧事，只能转头对我说道：“小晨，还不赶紧追上去看看。”
“哦，好。”
刚刚回过神来，我就追了出去。
等到我带着妈妈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被放进了棺材。
4
这种情况，我也无能为力。
毕竟我只是一个小辈，即便是起到了震惊的作用，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个孩子。
我的提议，就像是山间的泉水，最后没入大海，终归无闻。
似乎是等待不及要下葬。
当晚爸爸就把风水先生请了过来。
5
“七叔，你看我爹这事，什么时候办最好？”
七叔是村中有名的风水先生，我们这里叫地里仙，也就是半仙，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
爸爸一边从兜中掏出一盒中华烟，散给七叔一根，顺便给他点上。
我知道，这包烟是半年前爸爸打工的时候带回来的，一直都没舍得抽。
或许，他半年前就知道爷爷会死了，专门留到了现在。
七叔啪嗒啪嗒的吸了一口烟，微微眯着眼。
“这老陈的道行可比我强多了，我也只能算一个大概。”
听到这话，爸爸似乎是听懂了他的意思，连忙从口袋中取出一叠红钞票。
看其厚度，差不多两千块。
“七叔，我知道我爹这情况有些棘手，这是孝敬您的。”
七叔看了一眼钞票，沉吟了片刻后，接了过去，细细掂量一番。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一般。
“行，看在你们陈家也不容易的份上，我就接了。
如果是别人的话，别说是这数，就算是再加两个零，我也看都不看一眼。”
我看到这情况，心中暗暗鄙夷。
不就是为了钱么，还整的那么像。
但是爸爸却是一脸欣喜，仿佛是他占了大便宜。
“多谢七叔！多谢七叔！”
二伯和小姨等人也是一脸激动，鞠躬致谢。
七叔看了一眼众人，开始掐指算了起来。
“老爷子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爸爸将爷爷的身份证递了过去，看了一眼后，七叔缓缓闭上了双眼。
“房间中，属虎，鸡，牛，龙的男人和所有女人，全都退出去。”
听到这话，我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便想带着我妈离开。
因为我妈是属鸡的，而我是属龙的，我两都不符合。
随后，我就看见爸爸小跑了出去，脸上一幅如释重负的表情。
整整过了一个小时，他才回来，身后还带着七名壮汉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呦。”
七叔看了一眼来的八人，双目微微一眯。
“张三儿，老李头，周跛子，还有老朱家四口。
小陈啊，看样子我这钱还是收少了，你家这老爷子，可不简单啊。”
6
这八个人我都认识，张三儿是村里的瓦匠，老李头是村中的木匠，周跛子是村中的剃头匠，而朱家四兄弟，则是屠户。
我小时候爷爷和我说过。
瓦匠虽然看起来只是板砖的，但放在古代都是修缮陵墓的人，所以十分镇压阴气。
木匠也是一样，其一是专门为人做棺材和灵位，其次便是所有木匠手中都有两个东西。
一是锤子，二是七星钉。
锤子很普通，但越是上了年纪越有一股仙气，所以木匠大多都很长寿。
七星钉，就是专门用来封棺的。
俗话说，留后留后，就是让木匠封棺的时候将七星钉的最后一个钉进去一半，留下一半，这便是留后。
若是全部定死的话，不出三代，家族必灭。
至于屠夫，就不必说了，大家都懂，戾气极凶，寻常鬼魅唯恐避之不及。
最后，便是这剃头匠。
在古代，又叫尻匠，那时候的人皆是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标准。
所以，剃发便等于砍头，便是行刑官，这也是一个凶厉的人。
而且剃头匠大都是身体有缺陷的人。
而要想请这些人，恐怕要花费不少钱。
但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我爷爷不过是一个老头，为什么要请这么多镇压邪祟的人过来？
7
随后，便是七叔开始发力了。
“你家这老爷子情况属实难办，这种生辰，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下葬。
也就是说，今晚丑时一刻之前，或者是一个月之后。”
“就今晚！”
不单单是我爸爸，就连其他人也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见此，七叔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可今天是……罢了，就今晚。”
说着，他对着八人点了点头。
“几位，想必你们应该怎么做吧？”
朱家老大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道。
“放心吧七叔，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干了。”
“那好。”
朱家四兄弟微微躬身，取出带来的扁担，架在爷爷的棺材底下。
七叔见此，大喊一声。
“起棺！”
朱家四兄弟连忙用力，但任凭他们脸都憋红了，也丝毫不见棺材有任何动静。
看到这情况，我爸爸和二伯还有家中的伯父也一起上。
他们都是工地上的人，力气自然不用说。
但就是这十几名大汉，硬生生没有抬起来这棺材。
“坏喽！”
七叔急忙掐指一算，额头冷汗直冒。
“老爷子不想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