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后山有一棵婴儿树。

但凡是村里有人生下双胞胎或者畸形的孩子，都必须在当天夜里鸡鸣时分把孩子赤身裸体地捆绑在后山的那棵树上，让野狗吃掉。

而我我弟是龙凤胎，弟弟出生就没气，我虽然天生六指，却受尽家里的宠爱。

直到，那天晚上，我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叫我“姐姐”……

1

“六指怪物！”

“她不详！”

我就站在那里，她们肆无忌惮地开始辱骂我，向我泼水，吐口水，有的人甚至还拽着我的头往河里按。

冰冷的水呛进了我的口鼻，我几乎没办法正常呼吸。

“都在干什么？就不怕出人命吗？”

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想起来，大家一下子都停下了，松开了按住我的手。

我费力挣扎了一下，又重重地倒在水里。

恍惚间，我看见一个人影走过来，推开了那些人，拉起了我。

看见来人，我下意识缩了缩自己的脚，我两只脚都是六指。

这是不详的，我妈从来不让我在人面前露出来，家里除了我爸妈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在我们村里，但凡是生下双胞胎或者畸形的孩子，都必须在当天夜里鸡鸣时分把孩子赤身裸体地捆绑在后山的那棵树上，给野兽吃掉。

因为他们认为双胞胎和畸形的孩子是不详的，这是上天的惩罚，只有把孩子重新还给上天，才能得到庇佑。

这样算来，我的不详是双重的，我是龙凤胎里的姐姐，还是六指。

可惜我弟弟在妈妈肚子里憋得太久了，生下来就没气了。

据我妈说，当时她和我爸本来也不想要我的，再加上我出生就是六指，弟弟还没活下来，他们几乎都要相信了所谓的传言。

在准备把我抱去后山的那天晚上，我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小女孩儿全身金光，怀里还抱着一个男孩儿，哭着求妈妈别不要她，还说能把弟弟带回来。

我妈一梦惊醒，我爸穿戴整齐正要去后山。

于是我妈赶紧讲了刚才的梦，我爸也觉得蹊跷。

再加上我爸是孤儿，我妈又是不听家里话死都要嫁给我爸的，所以就算他们生孩子这样大的事，也没有长辈在身边，家里又穷，稳婆都请不起。

阴差阳错，我就活了下来。

再次醒来，我在自家的炕头上，弟弟还用他毛绒绒的头顶着我，见我醒了，他就咯咯笑。

2

我弟的笑声招来了我妈，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尽管已经生了两个，不，三个孩子了，风韵依旧不减当年。

“望璋，你怎么样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我妈还是不放心，摸了摸我的额头。

然后坐在炕上，把我搂住，开始问我今天发生的事。

靠在妈妈的怀里，想起今天的事，我的委屈油然而生，眼泪就止不住了。

我已经十岁了，还有个弟弟，在别的人家里，早就开始忙前忙后开始给介绍人家了。

可是我不是，我爸妈对我非常好，甚至我到现在饭都很少做，都是我妈全部都干了，重活儿就更不用说了，有我爸呢。

我是村里小姑娘们羡慕又排挤的对象。

现在也刚好是夏天，衣服换得勤，我看我妈忙得脚不沾地，就跟我妈说我去河边帮她洗衣服，开始我妈是不同意的，因为河边容易湿脚，她怕我不小心会把自己的脚露出来，被人看见我是六指就麻烦了。

但是我从小都很谨慎，我妈也是叮嘱过我无数遍，我相信自己是不会出事的，再加上天气炎热，我也想去玩水。

等我费劲吧啦去到河边的时候，一群婶子伯娘，还有跟我年龄差多或者比我大的女孩们都在，大家说说笑笑的，我也很高兴，想加入进去。

“哟！望璋小姐还亲自来洗衣服呀？”

村长家的小女儿盼弟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我不想理她，就假装没听见，找了一个离她远点的地方，就开始准备洗衣服。

见我不搭话，盼弟更生气了，端了个木盆直冲冲地走来，舀起来一盆水就朝我泼来。

然后一把将我推倒，我的力气肯定是比不上她们这种经常干重活儿的小姑娘了，一下子就栽到了水里。

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年纪小的孩子是不高兴同样作为女儿，我在家受宠，她们却要家里家外一把抓，我一年到头挨的骂都顶不上她们一顿饭挨的多。

那些成了家有了孩子的女人也不高兴，因为她们看不惯我爸妈这样惯着我。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爸特别护着我妈，舍不得我妈吃苦，自己啥都抢着干，大家说的时候总是骂我爸没出息被一个女人给治住了，没点男人的样子，其实都是羡慕着呢。

见我倒下了，盼弟还有周围几个反应过来了的小姑娘就开始脱我的鞋子，然后往河里扔。

现在孩子的鞋都是家里大人给做的，要是没有鞋，我不仅得光着脚走回去，说不定还要挨打哩！

直到她们看见了我的脚，六指。

3

听完我的话，我妈妈的眼泪都下来了，一直抱着我说“对不起”。

我弟在一旁也过来紧紧的搂住我，妈妈永远是我最温暖的港湾。

“对了，妈妈，是谁送我回来的？”

我突然想起自己昏迷前，一个女声制止了她们。

听到我的问话，我妈的脸色变了变。

“你看清楚是谁了吗？”

我当然没有看清楚啊，不然我问她干什么？

我妈的问题让我觉得怪怪的，但是转念一想，可能是今天的事情也吓到了他，毕竟我妈妈一直都对我特别好。

我摇了摇头，我妈好像松了一口气。

“好孩子，快再睡会儿吧，我把你弟弟抱出去。”

我妈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选择了逃避。

虽然是夏天，但是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加上我一直都很少玩水，所以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也没想那么多就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黑黑的也没有开灯，刚准备开灯，就听到爸妈在院子里说话：

“大家都知道望璋是六指了，当初……可说了，除了我们两口子，谁都不能知道这个秘密。”

谁？谁说的？

我趴在门缝上，想要听的更清楚，但是我爸妈的声音更小了，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就奇怪了，我知道自己六指不能告诉别人。

妈妈也经常叮嘱我，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怎么他们说的话里面好像还有第四个人知道？

我的动静有点大，我赶紧爬上床，很快我妈妈就进来了。

“望璋，你醒了？饿不饿？”

我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我妈就出去给我端饭了，然后我爸爸抱着弟弟也进来了，陪着我坐在那里，一直在关心我的身体状况。

一切都很正常啊。

吃完之后，弟弟开始叫困，想要爸爸妈妈陪着睡觉。

妈妈却体谅我今天受到了惊吓，说要陪着我，弟弟却闹得更厉害了，一直都在哭。

“妈妈，你们快带着弟弟去睡觉吧，我没事的。”

听到我的话，我爸欣慰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抱着弟弟回到了房间。

我妈陪着我洗漱之后又是好一番叮嘱，我以为他是怕我做噩梦，却不曾想我妈拿出了一个黄色的符，叠成一个三角形，隐约能看到里面是用红色笔画的。

妈妈轻轻的为我戴在脖子上，叮嘱我一定不能取下来。

特别是今晚听到任何声音，任何动静都不可以睁开眼睛，更不能起来看。

实在害怕的话，就把这个符攥在手心里。

说吧，看见我害怕的样子，又揉了揉我的头。

“望璋，要不今晚妈妈陪着你？”

听到妈妈的话，我心里也十分害怕，我也好想她陪着我呀，但我知道弟弟一哭起来，妈妈就会回到弟弟的身边。

而且爸爸不喜欢我缠着妈妈，更不喜欢我和他们一起睡。

做完这一切，妈妈心安地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而我迷迷糊糊，居然又睡着了，真是奇怪，我今天睡了好久啊。

4

可能是我白天睡得多了，晚上觉轻。

我总听见有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也不是很重的声音，像是小孩儿在院子里跳格子。

这么晚了，不应该呀，弟弟肯定睡得正香，爸爸妈妈也睡着了，他们白天要做很多事，不会这么晚还在院子里。

我想睁开眼看看，眼皮却沉得抬不起来。

“妈妈……爸爸……”

怎么还有孩子叫爸爸妈妈的声音？我敢确定这不是我弟的声音。

因为我弟还不会说话呢，他刚会爬，咿呀的啥都都说不清，那这是谁的声音？

我费劲地睁开眼，爬起来从窗户看向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啊，月光洒下来，院子显得格外寂静。

我一躺下，小孩儿叫爸爸妈妈的声音又传来了。

我刚准备坐起来，再看看到底是谁。

突然想起了妈妈的叮嘱，今晚有任何动静，我都不可以睁开眼，更不能起来看。

可是我刚刚不仅睁开了眼，还往外看了过去。

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我就把头捂在了被子里，手里紧紧攥住妈妈给我的符。

然后就听见有人敲我房间门的声音。

一边敲还一边喊：

“姐姐，开门……姐姐……”

明明是小孩儿的声音，我却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由于我爸妈自身的缘故，我在这个村里连堂兄弟，表兄弟都没有。

唯一跟我有关系的小一点的孩子就是我的亲弟弟，但是他不可能说话这么清楚呀。

我突然想到妈妈曾经告诉过我。

我出生的时候其实是有个弟弟，但是弟弟在妈妈的肚子里憋的太久，生下来就没有气了，所以只剩下我自己。

难不成……是我的大弟弟？

可是，他都死了十二年了啊……

我躲在被子里，双手紧紧攥着妈妈给我的福，心里一边祈祷着大弟弟有怨报怨，不要害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祷告起了作用，外面的敲门声和叫声果然没有了。

因为他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