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宋立的乌鸦嘴很快灵验了，被我拉黑的姜林换了个电话频繁地打过来。

「没必要。」我在电话里对他说。

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想到姜林会不请自来，直接找到了我家门口。

「陈淼，再给我画最后一幅画吧。」姜林的眼睛红肿，像是哭过很久。

我笑着对他说不好，递给他一把折叠伞。

「外面下雨，你慢点走。」

暴雨侵袭，天地撕裂成昏暗的画布，可视度很低。

「你是有新人了吗？」姜林不甘心，淋得浑身湿透，雨水混着眼泪落下。

从前的那些模特，在我最后出钱断绝关系后，往往也会纠缠一段时间，但姜林坚持得最久。

我不回答，只是静静看他，几秒钟后，我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姜林

，你这副样子，是既想从我这里得到金钱，又得寸进尺地想要感情吗？」

「世界上可没有这种好事啊。」我并不生气，还低头看了眼时间，心想简和意已经迟到了十分钟。

姜林冷得嘴唇都在发白，胳膊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过来，声音浸润着卑微的祈求。

「这些都还给你。陈岚，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银行卡，献宝一样放在手心。

姜林手里聚了一小潭雨水，身体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我没接，也不打算去接。

这种冷漠刺伤了姜林，他无处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恨。

门口溅起一阵水花，姜林把伞摔在了我脚下，眼眶发红。

「陈淼，你会遭到报应的。」他一字一顿地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是吗？」

报应吗？我不在乎。我捡起伞，准备撑开去接刚才发消息的简和意。

我只需要画画就够了。

门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铃音，以及噼里啪啦的零件碰撞。

一辆共享单车摔进花丛，简和意浑身是水，手里的伞面向外弯折，揉着手腕站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着急地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没有摔伤才放心。

他闻言却没动，反而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刚才从你家出去的……是谁？」

我回头一看，姜林已经不在门口了。

「不相干的人而已。」

7.

简和意的衣服被雨水淋得湿透，我翻出了一套睡衣给他穿。

他从进门起就显得异常的沉默，不做声地换好衣服坐在了沙发上。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塑。

“那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吗？”

他冷不丁地开口，我正拿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一时没听清他的话，简和意就又重复了一遍。

我心头一动，关掉吹风机，凑近了简和意的脸。

额头碰到他微湿的头发，呼吸都将近交缠在一起。

简和意身体一僵，眼皮像是被针扎了下，呼吸失序，骤然垂眸回避我的视线。

“那是我以前约来当模特的大学生。”我笑了一下，朝后退开。

“别那么紧张。”

看起来就像个黄花大闺女。

简和意一直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头发上的水珠坠在眼睫上，耳尖的红晕渐渐消退，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变得清明柔和。

这下轮到我脸红了。

我忍不住捂了捂脸，才继续给他吹头发。

简和意抿唇，像是想起了什么，乌黑的眼瞳中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

“你以后也会不理我吗？就像他一样。”

我立刻表衷心。

“当然不会。日月天地为证。”我非常严肃，冒出一句文绉绉的话。

简和意现在可是我的缪斯。

从三个月前开始，我一幅画都画不出来。

满天的血和雨砸在我脸上，混着寒气钻入骨髓，慢慢侵吞着我的灵魂。

只是目睹一场车祸而已，为什么会画不出画呢？

我不理解，也没有任何办法，我好像失去了对生活和人性的感知，无法借着画笔表达出任何情感。

这对一个画家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那天站在天桥上，霓虹灯璀璨，河水波光粼粼，我看着看着，慢慢闭上了眼。

去感受这自然与风。

最后投身于湖水。

我其实并不是要自杀，我只是去寻找那一闪而逝的灵光。

不过没有人相信这个理由。

月光流动在湖水中，拼凑成一张虚无模糊的脸，逐渐地朝我靠近。

濒死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胸口中迸发出来的感情，手指虚虚环握，就像是在拿画笔。

“！”我猛地坐起来。时钟刚刚指到十二点。

冰冷的风吹进卧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是阳台的门开了。

我赤着脚走过去关门，耳边却听到一阵模糊的说话声。

一下午雨都没停，我便让简和意留在客房睡觉。

我本无意听他的电话，但风突然变大，还是难免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办不好......就不要回来。”

简和意的衬衣窜了风，不知道正在和谁打电话。

我只听了一句，简和意就若有所觉，转头发现了我。

他脸上有残留的冰冷戾气，又在与我对视时迅速收敛，露出一个笑容。

“风大，先进去吧。”简和意神色镇静，把手机收了回去。

我几乎要以为他刚才的表情是我的错觉。

不过还不等我细想这件事，隔天简和意就发了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