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剜出自己的心作为药引,把将死的叶亭陆救活。
当我受尽反噬之苦时,叶亭陆的白月光回来了。
白月光杀我的猫,拔我的鳞,将我赶出将军府。
我求他相救,可他却说:「一条低贱的鲛人,能在我身边三年,已是你三生有幸。」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鲛人的心,是治不了人的。
1
我嫁给叶亭陆三年,陪他四处征战,可他一朝得胜回朝,白月光便回来了。
琼华公主,曾与他两小无猜,被迫和亲远嫁,如今,新寡回京。
自她回京后,叶亭陆便常常留宿公主府。
连府中下人都在暗中议论,说我这个将军夫人要做到头了。
只有我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剜心的反噬已经让我的身体达到了最大负荷。
我就快要死了。
「阿亭,你这将军府,打理得也不怎么样嘛!」
公主挽着叶亭陆的手臂进来。
我下跪相迎,暗中打量她。
雍容华贵,明艳动人,一派风姿。
琼华长公主抬着高傲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我的脸,然后笑了:「听说鲛人天生媚骨,美艳异常,怎么她如此普通?」
她转头看看叶亭陆,又看看我,摇摇头:「低贱又丑陋,怎配做护国将军夫人?」
叶亭陆轻笑:「不过是个玩物,能做三年将军夫人已是她三生有幸。公主若不喜欢,随意处置便可。」
琼华捂着嘴笑得意不已:「待他日我入了府,再行处置。」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远。
公主没有叫我起身。
所以,我只得跪着。
烈日下的碎石小道,跪得我的膝盖火辣辣的痛。
鲛人上岸,自劈鱼尾才可获得双腿。
上岸后,走的每一步都如走在刀尖上一般疼痛。
我放弃了海里广阔的自由自在,在这狭小的一方天地中终日困顿,只为他那一句不离不弃。
如今,一切都成了笑话。
2
公主如同一个君王一般巡视她的领地。
扔掉不喜欢的花草,换掉不顺眼的陈设。
叶亭陆在她身后满脸都是宠溺。
他似乎忘了,那些都是我喜欢的。
当她说怕猫,要掐死我的猫时,我忍不住扑了上去。
「求公主放过!这是唯一与妾身相依为命的东西!」
公主拎着猫,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哦?相依为命?唯一?」
我忍痛下跪:「是。唯一。曾经还有一个人,只是现在,唯一与我相依为命的,只剩下这只猫。」
余光瞟见叶亭陆的脸色一白。
「我可以把猫还给你,但是,你得用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我知道公主想要什么。妾身愿自请和离。」
叶亭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睑,鲛人的习性,一生只能有一个伴侣。
如果背叛伴侣,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所以,叶亭陆才会如此无所顾忌,因为他断定我离不开他。
可他没想到,我宁可肠穿肚烂而死,也要离开他。
公主扔下一纸休书。
「将军府没有和离,只有休妻。」
我爬过去,颤巍巍地捡起休书。
休书上明晃晃地写着:
侍妾澜氏,军中权宜所纳。今与其断绝关系,以后婚丧嫁娶一切无关。
我想起当年叶亭陆在军中,是如何与他拜了天地,他又如何昭天告祖叶家娶了新妇。
堂堂正正娶过门的将军夫人,如今成了最低等的「侍妾」。
心像被一只大手撕裂开来,血肉模糊。
我的泪一滴一滴打在薄薄的休书上。
然后,我用手背擦干泪,跪行到公主面前,伸出手:「我的猫。」
公主抱着猫,说道:「休书是你自己要求的,并不是我要的交换条件。」
我怔怔地看着她,膝盖的疼痛让我的头发晕:「那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琼华公主手抚过猫背上顺滑的毛:「我要你的鳞。」
我惊了一瞬,不由的向叶亭陆看过去。
叶亭陆面无表情:「公主晚间睡眠不好,鲛人之鳞是最能安神的。云歌,听话,不过是要一身鳞片而已,不会致命。」
不过是一身鳞片而已……
一身鳞片……
而已……
拔鳞不会致命,可是会疼啊!
况且,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拔鳞,相当于直接要我的命。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公主笑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过一只猫而已。来人,处理了它。」
「不要!」我扑上去拽住她的裙子,心一横:「我拔。」
3
你以为天下最疼的,是劈尾吗?是剜心吗?
不,是拔鳞。
我的手抚过光滑的鳞片,面露不舍,最后,一咬牙,使出全部的力气,用力一拔!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我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在地上抽搐翻滚,如一条失了水的鱼一般大口喘息。
而琼华公主,在全府上下的陪同下,兴致盎然地观看。
看到有趣处还不时发出笑声。
犹如在看戏团表演。
我疼到昏死过去,再被冷水泼醒,又一次晕过去,再一次被泼醒……
我曾经的夫君,那个发誓护我一辈子的男人,搂着琼华公主的腰,冷冷地看我浑身是血在地上挣扎,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拔完所有鳞,我就如血海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好皮。
我撑着最后一口气,一寸一寸爬向公主:「我的猫……」
「行了,我也倦了,猫便还你吧。」
公主伸手抓住猫后颈,结果下手一重,惊到了猫,猫尖叫一声,挠破了公主的手臂。
「死畜生!该死!」一旁的叶亭陆抓起猫狠狠往地上一砸!
小猫和我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
「不要!」
我想扑上去救,可是,我浑身疼痛,已经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小猫头朝下,被狠狠砸到地面上,当场断了脖子。
「小白!」我发疯一般扑上去,将猫抱在怀里,可猫耷拉着头,口鼻中涌出了鲜红的血。
「叶将军,救救它,求求你,救救它!」我捧着我的猫,磕头恳求。
叶亭陆仍下一张银票:「澜氏,不过一只猫而已。何必在此无理取闹。这五百两银子,够你买一马车猫。公主要休息了,你走吧。」
叶亭陆,你将我的尊严踩在地上,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然后云淡风轻地说,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我捡起银票,将它撕得粉碎。
「叶亭陆,你忘了,这猫是当年阿远去世后,你送给我的。
你说,阿远会变成猫,永远陪伴我们。
如今,你亲手杀死了他。
叶亭陆,我澜云歌与你,一刀两断。
若再见,便是仇人!」
4
叶亭陆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可我已经转身。
抱着猫,勉力站起身,一步步离开了叶府。
我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步伐不那么狼狈。
可一迈出叶府的大门,我便倒了下去。
七月酷暑,晒得我的身子发烫。
鲛人最怕烈日,没有鳞的我,在烈日下就如烤干的鱼。
「阿远!」我抱着白猫的尸体,眼角沁出了泪。
阿远,我的儿子,也死于这样一个酷暑之日。
那时候他病入膏肓,可烈日下的战地沙场,缺食少药,陷入严重的旱季。
刚满两岁的他,浑身滚烫,嘴唇干裂。
他在我怀中祈求:「母亲,水……阿远想喝水……」
我找遍了交战地,竟找不到一滴干净的水。
只能划开自己的手腕,将血喂给他。
可我的阿远,还是闭上了眼睛。
我的儿子,从在我腹中开始,便跟着我和叶亭陆,四处征战。
在马背上颠簸流离,在交战地忍饥挨饿。
到死都没有享受过一天好日子。
我悲痛不已,整日抱着他的尸体,不肯下葬。
叶亭陆不忍我日日悲伤,便给我找来这只白猫。
他说,阿远化成了猫,来陪伴我们了。
我终于将阿远的身体下了葬,从此与猫为伴。
阿远,原来你的父亲,早已遗忘了你。
我闭上眼,任泪水肆虐。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阴凉笼罩了我的身体。
睁开眼,只见一个肤白修长男子,站在我旁边,为我撑起了伞。
我求他带我去了河边。
我将双腿放入水里,可它们却再也变不回鱼尾。
「你劈尾了?」他有些惊讶。
我苦笑,眼中是深深地悲凉。
「为了一个男人,断了回族的路,是不是很可笑?」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显露出了他的本体。
狐狸,有着如火一般艳丽的赤色皮毛。
可身后,却没有了尾巴。
他的声音无比凄凉:「我和你一样,再也回不了家。」
言久安,狐族最小的皇子,从小被送往凉国做质子。
狐族,尾巴数量越多,越尊贵。
而作为拥有九尾的皇子,本应是最尊贵的存在。
可他却被亲生父亲生生砍断了九条尾巴,作为质子,献了出去。
他对我伸出手:「所以,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低头望了一眼脚下流水殇殇,然后,将手放进了言久安掌心中。
5
言久安带我回了质子府。
亲手替我医治身上的伤。
他医术了得,在他的医治下,连拔鳞的伤疤都淡化得毫无痕迹。
「外伤好得差不多了,让我把把脉,不要留下什么体内之症才好。」
他笑容和煦,我想缩手,却来不及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继而眉头紧皱,眼神狠戾。
「云歌,你的心呢?谁剜的?」
我唇边泛出苦涩:「我自己。」
言久安怔怔地看着我,良久,缓缓道:
「天启九年,叶将军率大军征战南疆,遭遇南疆蛊术侵袭,命在旦夕。幸遇神女相救,起死回生,大军得胜。」
这是史书上的句子,一字不差。
「那个神女,便是你?」
我垂下眼睑苦笑:「什么神女,不过是低贱的鲛人而已。连史书上,都不屑记录鲛人二字。」
想起过往,我的心又痛起来。
那时候我在南疆的河流中,亲眼见叶亭陆征战沙场的赫赫英姿。
杀伐决断,智勇无双。
从此我便倾心于他,他没有嫌弃我是鲛人,反而对我照顾有加。
为跟他永远在一起,我劈开了自己的鱼尾。
我与他一起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在他征战南疆,被蛊术所害,命悬一线时,我剜出了自己的心救他,也用鲛族秘术,助他的军队脱离蛊术所控。
叶亭陆说,我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他会一辈子对我好,不离不弃。
哪怕在军中,他也用最高的礼仪娶我过门。
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幸福下去。
可琼华公主一出现,他便弃我而去。
原来,我不是他最爱的人。
我只是他忘记过去的工具。
言久安握住我的手腕安慰我:「都过去了。」
我抬眼看他,过去了吗?
可我就要死了。
我反手握住言久安的手:「久安,你想回家吗?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吗?」
言久安的眼睛徒然一亮。
我歪了歪嘴角:「我助你。」
我本已是无根浮萍,有幸遇见他,在最绝望地时刻,是他给我最后的温暖。
所以,我要在死之前助言久安心愿达成。
还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得到报应。
6
质子府时刻在皇帝的监视之下,所以,质子府多了一个女人,也瞒不过当今陛下。
荷风宴上,陛下特要求言久安和我出席。
我跟在言久安身后,走入殿内。
却见上首的琼华公主与叶亭陆并肩而坐。
见进来的人是我,琼华公主翻了个白眼面露不屑,而叶亭陆眼中则满是复杂神色。
「言九公子,这就是你带进府的女子?区区鲛人,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启禀陛下,在外臣眼中,她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心善之人。外臣心仪于她。」
我看见叶亭陆攥起了拳头,眼中似有怒火。
「既如此,朕愿做这个媒。澜氏,朕问你,你可愿嫁给言九公子?」
我列席而出,跪在殿中。
言语铮铮,掷地有声:「回陛下。小女子不愿意。」
殿中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言久安虽是质子,却也是狐族九皇子,堂堂正正的九尾皇族。
而我,一介低贱鲛人,竟然敢当众拒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