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救赎,也是坟墓。
八年前,我因父亲意外去世坠落神坛,狠心甩开少年紧握的手,一刻也未回头。
八年后,我再想牵起他的手,却被留下一句“不认识”,上了别的女人的车。
他把我按在床上,红着眼睛问我想没想过他。
但当我真正学会爱人的时候,一切早已来不及。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与我最亲的人。
1
月色渐浓,凌晨的菉川市仍未沉睡,整座城的繁华和喧嚣在酒杯的碰撞声中凸显的淋漓尽致。
“怎么突然想起来回菉川工作了?想弟弟我了可以直说嘛,陪在姑奶奶身边,随时待命!”宋念川邪邪地朝着我笑。
“少贫嘴。一个人在外面久了,想念妈妈的怀抱了呗。”我勾了勾唇,没什么情绪地应着,脑袋里全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妈。
那年家里为了给奶奶治病快花光了所有积蓄,爸爸为了让我能安心在学校上学冒险参加了危险系数极高的科研活动,最总没逃过命运的魔爪。
我好像自动背负起家里的一切负担,酒吧餐馆蛋糕店,没什么零工我没做过,奈何还遇到个不着家的妈,整日花天酒地,甚至连当年爸爸出意外后,尸首尚未找到都漠不关心。
可是那年,我才18岁。
也是在同年,我狠心把费劲心思追来的男孩亲手推开。
这么多年能扛得过来,也多亏了宋念川这个朋友。
酒吧的灯光斑斓的看不清人脸,我只是无意中瞟几眼,就能看见醉汉左手酒杯右手夹着烟,笑得沉醉癫狂,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宋念川上个厕所的功夫,其中一个醉汉便左摇右晃地穿过人群,有意地往我这靠,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无语。都什么年头了,还玩这种下三滥的搭讪方式。我瞟了一眼桌子,抡起酒杯就往他的头上砸,高中的时候我是出了名的小太妹,在学校里没少和别人打架,再加上这些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一下,正中要害。
醉汉捂着血流不止的脑袋,气急败坏的朝我骂:“臭婊子,穿成这样还装什么圣母!”
说罢,会所的门被推开,几个身形踉跄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进入:“都住手,公共场合谁给你们的胆子打架斗殴。”
我无奈的皱了皱眉皱着眉,到底谁闲的没事想当烂好人。
“警察。”
“经核实,此酒吧人员涉及贩毒吸毒,几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清冽的声音在耳旁闪过,我感觉心脏就像停了一拍,恍惚间,脑海里好像闪过那个我多少年日思夜想的脸庞。
江离。
是江离吗。
和他的视线对上,我也没想躲,几秒钟,仿佛能把人看穿。
真的是他。
*
警察局里,气氛压抑,江离只是低着头严肃地盘问着,一点也没有想抬头看看我的意思。
“和他们什么关系?”
“为什么打架?”
为什么打架。
我莫名觉得鼻子酸酸的,想哭。
八年前,每次我在外面和别人打架斗殴,穿着校服的江离也总是这样问我,一双深邃如潭地眸子好像会说话。
“江离,我……”
一旁年纪小的警察八卦道:“江队,你们认识?”
没等我开口,江离直截了当。
“不认识。”
我强忍着泛红的眼眶,单薄的裙角被我用力攥了一遍又一遍。
我就这么拿不出手吗,八年前的点点滴滴,一点都不算数吗。
江离,你怎么这么绝情,现在说谎都不眨眼睛,理由都不编一个,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我。
江离,我当真怀疑过你的爱。
“江离哥!”
我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女生拎着饭盒蹦蹦哒哒地朝着江离的方向走过去。
那个女生看起来很可爱,一双小鹿眼弯成月牙朝着江离笑,脸颊上的一颗玲珑的黑痣又给她添了几分美艳,是看起来和他很搭的类型,至少,比现在的我搭多了。
“江队,你女朋友啊?”
江离没否认。
“阿姨说你加班都来不及回家吃饭,叫我特地给你送的哦。”
她的话好像在向我炫耀着自己美丽的羽毛和老鹰的庇护,而我,是滂沱大雨中被淹没的小乌鸦,终必将困在潮湿中。
江离只是嗯了一声。
女朋友吗,当初我舔着脸跟在他身后死缠烂打都追不上的人,竟然真的毫无预料的,谈了女朋友。
白芷,你可不可笑,连不爱自己的人都放不下。
2
警察局门口,我抱膝坐在石阶上,被人遗弃的布娃娃。手机屏幕上,宋念川弹来了8个未接来电外加3条消息。
【菉川市警察局。】
我只简短地回了几个字。
没等几分钟,一辆红色宝马就停在我面前。
宋念川虽然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但至少对朋友一直很上心,至少对我来说,是除了家人以外,待我最好的人。
我没心情再回头望那本来就不该属于我待的位置,径直拉开车门便上了车,蔫了一样,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见鬼了?多大点事丧成这样?”
我懒得回答。
太阳穴胀得一阵阵的疼,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今晚发生的种种意外,我狠狠地闭上了眼。
再睁眼,想开窗透口气,不想看到的人却总离不了我的眼。
穿着黑T的江离在我抬眼就看得到的地方,上了那个女孩的车,突然就觉得,他变得那么陌生,在他身上,我好像一点也找不到当初温存的爱恋。
当初仅仅因为一个赌注,我不顾面子每天像跟屁虫一样黏在他身后,只为讨得一点偏爱,我以为他的不排斥已经是难得,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对一个女孩这样温柔。
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又那样远。
我不想再看,偏过头去,泛红的眼角是没来得及落下的泪。
那晚,我逼着自己睡觉,却彻夜难眠,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他们恩爱的模样,没有谁会是我的救世主,谁又能看得到我的酸楚和不甘。
*
次日上班,我刚踏入科室,同事们都议论纷纷,听说昨晚出事警察局第一时间通知了医院,一大早我昨晚进警察局的事情就全被传开了。
当天病人比往常都多,我忙的一下午没吃饭,去洗手间照了个镜子,脸色惨白的像粘了面的发面馒头,毫无血色。
好不容易闲下来,我屁股都还没坐热,办公室的门被人轻敲了几下,尽管不情愿,我还是扶额翻看着病例,戴上口罩准备进医疗室缝合。
一开始没注意,靠近准备打麻药的时候,却瞟到了坐在凳子上的脸,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确认自己真的清醒。
老天真爱开玩笑,不想见的人上赶着和我见面。
江离对上我的眼,毫无情绪的看着我。戴上口罩的话,应该很难认清了吧。
那是自酒吧后我第二次看他的眼睛,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江离地面庞。
当初少年的菱角早已被磨平,白皙的皮肤上,额头上掺着鲜血几厘米的口子格外分明。
当初那个沉默寡言,整日只会把自己藏在书海里的江离真的长成大人了,江离,你会痛吗,你在这之前受过多少伤,你在和歹徒搏击的时候,会想起高中时期那个不懂事的我吗。
要是时间能定格就好了,起码我还能多看看他,人就是这样,尝到点甜头,就想着贪心了。
我看见一旁的实习男医生一丝不苟地观察着我的缝合的动作,时不时帮我递来器具,问的都是学术问题,仿佛不当江离这个人存在,确实,作为医生,我凭什么这么在意一个病人。
江离似乎一直冷着脸,目光很淡,让人猜不透,浑身上下全是极具攻击性的气息。
“好了,回去记得避免…”
没等我还没来得及嘱咐完,江离抬起脚就往外走。
第二次了,我们就见过两次面,江离,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一句话都不耐烦。
我也没跟上去,只是轻颤睫毛,低着头兀自整理起器具。
半晌,出了诊室的门,玄关处,撞上了昨晚警察局遇到的女孩。
不用猜,与其说是撞上,不如说,她在等我。
“你是白芷吧。”
我故意顿了一下,才把头往她的方向偏。
“我是童潇潇,江离的未婚妻,见过江离父母了,他们很满意我。我妈昨晚见过了,我想你应该直到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一个外人能不能少干涉我们的生活。”
“那你就叫他当面和我断干净,一个大男人,做什么缩头乌龟,没关系就别舔着脸往上凑。”我冷笑道。
我看着童潇潇气的涨红了脸,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吗,但这句话当真说出来了,反而让我很平静,一个人在外,不装的强势点,放点狠话吓唬吓唬她,以后有我好受的。
毕竟,现在可没人护着我了。
3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做医生累死累活几周,难得有半天休息时间。
刚冲了个澡,床头柜上的手机便有规律的震动起来。
点开屏幕一看,又是令人头疼的角色。
“喂,小芷呀,是妈妈,最近忙不忙呀,你看看能不能现在出来和我见一面,妈妈有急事找你”。
我知道,跟她这种人说太多也是徒劳,只好勉强答应。
地点约在小区附近的咖啡厅。
“说吧,到底什么事,我很忙。”我捏了捏太阳穴,懒得再和她寒暄。
“小芷啊……妈妈最近手头有点紧,都快吃不起饭了,你看……能不能给我汇点钱帮帮妈妈。”
我听这话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本想拒绝,但是看见她日渐消瘦的脸,还是不忍心,她毕竟生我养我。
甚至来咖啡店也只是点了杯最便宜的经典咖啡,连发泡奶油都不知道是从何处外带的,也许这次她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
回到家,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去关心其他,干脆把手机调成免打扰,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梦里,我好像回到了噩梦般的十八岁,和江离提了分手那天。
父亲的意外去世,无疑对我们家来说是一场晴天霹雳,黑心企业卷走了父亲所有的科研成果,就连能让我们家稍稍依赖喘口气的抚慰金,也以阻碍科研进程这种卑鄙的理由瓜分。
我早就没脸见江离了,更不想让他看见我的不堪,他还有光明的未来。
连续几周,我都没回学校,江离却破天荒的到家门口堵我。
“江离,我要转学了,我在这里闯了太多祸。”
我只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因为我比谁都清楚,江离对我的态度只是不讨厌而已。
“你没来学校,也没来找我。”江离好像红了眼眶,低沉的声音只有我们俩听得见。
我咬着嘴唇,努力瞪大眼睛,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想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些。
“江离,我追你只是和别人打赌,赌注早就结束了,别鬼迷心窍了,我能看得上你?早腻了。”
我扭过头,想尽可能藏起我的情绪。
江离用力扣住我的手腕,分毫不松:“我不同意。”
我毫不犹豫地甩开,没有回过一次头。
刚成年便经历丧父,家庭破碎,债务缠身,苟且生活,哪一样拿出来不是血泪般的经历,我还做不到拿这些害人。
离开时不做的绝情点,我会舍不得。
4
早上起来眼睛还是肿的,或许真的做了一场噩梦,我忘不了他。
瞥了一眼手机,几个电话都是宋念川打来的。
屏幕又一次亮起,我接通了电话。
“姑奶奶,你终于醒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忘,晚上出不出来,给你准备了surprise哦!”
宋念川不说,我都忘记今天是我生日了,爸爸去世以后,我就没再过过生日,毕竟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寿星也得起来上班,不工作我连自己都要养不起了。
一天的工作有条不紊,我早就活成了以前自己最不想活成的样子。
插着兜,站在窗户旁边吸一口冷气,寒风从锁骨渗透心脏,才感觉自己真切地活着。
“医生,你帮我儿媳妇看看,她在家把脚扭到了。”背后传来的是成熟中年妇女焦急的请求。
回过头,看见童潇潇哭丧着脸看着自己的脚腕,朝着身旁的人委屈地撒娇,抱着她的,正是江离,而在刚才说话的,一定就是江离母亲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你这双玉手,还碰过别的女人。
不知怎的,总觉得江母看见我,连脸上焦灼的表情都渐渐消失了。
“没什么大碍,回家好好休息,尽量少活动。”
江母嘱咐江离把童潇潇送回家,美其名曰留下来想和我“交流病情”。
“您放心,她……”
“谁让你回来的?你到底什么目的,还想害江离吗?”一顿输出让我猝不及防。
“我听不明白您什么意思。”我听的一头雾水。
江母嘴角颤抖,情绪逐渐激动:“还装傻!你怎么会不知道?当初你离开,他满菉川的找你,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差点疯了!你能不能别再和他见面了,就让他好好活一次吧。”
刚听见她的话我是有点恍了神,但是,我这片鸿毛哪里足以做到影响江离,我凭什么相信她,说不准只是用来吓唬我的话,江离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一个警察,怎么会患精神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