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周朝的嫡长公主,我这一生都活的循规蹈矩。
我要重视皇家的威严,要恪守嫡长公主的准则。
可偏偏我喜欢上一个和尚。
他站在菩提树下,双手合十,笑的慈悲又善良:“阿弥陀佛,施主莫要怪罪自己,有缘无份,都是天注定。”
我笑,天注定,可我偏要与天争上一争!
直到我看见摒尘干净的僧袍沾满鲜血。
父皇高高在上的问我:“是这个和尚动了戒心引诱你,是吗?”
我颤抖着嘴唇,最终还是俯下身子:“是……”
01.
长春宫里的气压低到了极点。
因为长公主又被罚跪了。
我跪在母妃寝殿门前,腰板挺直,哪怕膝盖骨都要碎了也不敢求得一声原谅。
但是我做错什么了呢?
似乎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拒绝了和齐家小侯爷的亲事罢了。
小侯爷比我还要小上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要被强制的与我定亲,来实现这场只有决策者才满意的婚事。
我只能自己抗争这份不公。
太阳毒辣,我跪在原地有些昏昏沉沉的,身子一歪,忍不住向一旁倒了下去。
我已经习惯了,做错事罚跪就是要跪到我彻底没有知觉,跪到我心服口服。
母妃宫里的人都是嘴巴老实的,以至于哪怕我在长春宫里受罚多少次,在外人眼里我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小心。”可这一次我的脸还没有接触到地面时,一只大手却揽住了我我的肩膀。
我诧异的抬头,皇宫里还有这么大胆的人。
一张清瘦的脸出现我的面前,穿着一身僧袍,透光的脑袋上烧了几个黑点。
是个和尚,长得还不错的和尚。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有些悲悯。
只是将我扶起就立马往后退了几步:“阿弥陀佛,女施主,冒犯了。”
我扯起嘴角一笑,也端起长公主的范:“多谢大师了。”
他点点头,也不问我为什么跪在这里,转身就走进了母妃的寝殿。
听说母妃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好,所以专门去普渡寺请了和尚来替她讲经。
大概是这位师父真的挺会讲经,原本要我一直跪下去的母妃突然转变来心思,打发我早点回府里。
离开时我已经走不成路了,只能半瘫着靠在丫鬟身上,我转头看了一眼,那和尚也恰好走了出来。
他的脑袋被太阳一照,还有些反光。
我忍不住笑出声,他却平静地望向我,双手合十,又说了句阿弥陀佛。
我在府上养了大半个月,听说小侯爷也闹了半个月,哭喊着不肯和我这个狠辣的女人成婚,气得他父亲将他狠狠打了一顿。
其实小侯爷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狠辣的人,要是不狠,我早就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葬送性命了,怎么可能还有福气活到现在。
再次见到摒尘时已经是到秋天了,追月节是父皇请了很多和尚。
我坐在高高的看台上,底下的人都对着父皇俯首臣服。
从我的角度看下去,倒像是我坐在了天下之主的位置上。
摒尘很好辨认,他长得清瘦,干干净净的站在那里,一双清冷的眸子甚至都不抬一下。
仿佛这喧嚣尘世都和他无关一样。
筵席到中途时,我已经有些喝醉了,但是最为长公主,我不得不强撑着一杯酒一杯酒的灌下肚。
这是皇家的体面。
等到我彻底有些迷茫时,身边的宫女才接收到母妃的意思将我带到花园里醒酒。
我眼前有两轮月亮,一轮高挂在天上,一轮就站在我面前。
“大师,你的脑袋,和月亮一样亮。”我捂着嘴笑,失了平时的端庄大方。
摒尘一点都不恼怒,那双眼睛依旧那么平淡:“阿弥陀佛,施主,您喝醉了。”
我看着他站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皱着眉有些不满意。
好一个清高的和尚,在我这个长公主面前也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我往前走了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大师,本公主看起来很可怕吗?”
他闭着眼,手掌竖在胸前,似乎都不愿意看见我:“施主,男女授受不亲。”
02.
长公主喝醉了调戏一个和尚,这算是京城一个巨大的消息了,也是皇家天大的耻辱。
做错了事自然就要挨罚。
父皇的巴掌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分力气都没有收着,将我打的一个趔趋。
“你真是愈发放肆了!”他暴怒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习以为常的跪下,熟练的磕头认错:“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但其实我已经不记得喝醉时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了,这种谣言,只会越传越玄乎,是真是假不可辩。
父皇手拿戒尺一下一下打在我的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求饶:“父皇,儿臣知错,儿臣不敢了。”
我觉得摒尘肯定是我的灾星,否则怎么每次见到他我都会受罚呢。
岁旦来临时,我被母妃差使到普渡寺为皇家祈福。
冬日上山的路不好走,我没带多少侍卫和我一起,这样显得不够诚心。
我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半山腰时抬头,普渡寺伫立在山顶,冬日的暖阳照下来,仿佛真的镀了一层金光。
“你说,神佛真的会保佑人吗?”我状作无意的随口问身后的一个侍卫。
哪知他立刻跪倒:“公主人中龙凤,身份高贵,自然会得神佛庇佑。”
我的眼睛扫过这个拍马屁的小侍卫,心里忍不住浮现一丝浮躁,说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这话说的,本公主是来求神佛庇佑我大周子民的,你是觉得只有身份高贵的人才能得到庇佑?”
小侍卫哆嗦着向我求饶,口口声声喊着自己绝无此意,我挥了挥手只想快点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打发走。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觉得众生平等,又何故为难一个小侍卫呢。”
摒尘背着一筐柴火,身上的僧袍看起来不太暖和,从一旁的树林里走出来。
他似乎真的得到了神佛真传,一双眼看待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慈悲,不会因为我是公主就高看我一眼。
想起前段时间我刚因为喝醉酒在他面前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也不愿意再和他过多纠缠,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左不过是个小侍卫罢了。
他穿着草鞋倒是在雪路上走的平稳,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等我的意思,不一会就和我拉开了距离。
“大师也要亲自捡柴吗?”眼看着他越走越远,我还是忍不住出声。
摒尘站住,转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众生平等。”
我愣在原地,他站在离我数十米高的台阶上,普渡寺就好像在他身后,这一刻神佛好像也有了实体。
我放下长公主的架子,也向他回了礼。
03.
我在普渡寺待了整整十天,倒也不是舍不得走。
普渡寺的日子乏味枯燥,每日不是听和尚念经就是看和尚慈悲地笑。
我只是不想回宫,回去就要被强制的和那些富家子弟想看,还不如街上卖的包子,包子起码也是有人喜欢才会买走。
摒尘每天都很忙,他要带着一众小和尚念经读书,坐在佛像下的蒲团上,双眼睛闭敲着木鱼,一张脸肃穆又悲悯。
见到我时摒尘也只会说一句阿弥陀佛,好像在他们这些出家人的眼里,阿弥陀佛是一句打招呼的话。
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刺客就已经找上门来。
大概是整日泡在香火里,我都变得仁慈不少,三个刺客丢在我面前时,我倒也没有一剑刺死。
寺庙里见不得血,我要是直接在这动手,第二天要被摒尘唠叨了。
我带着人去了后山的树林里,有一个刺客倒是有骨气,在半路上就已经咬舌自尽了。
我抓着那刺客的舌头看了半天又转头和剩下的两个人笑:“瞧瞧,这才是有骨气的好儿郎呢,啧啧,也不知道疼不疼。”
咬舌当然是很疼的,剩下的两个人不断向我磕头,求我放过他们。
人活着啊,仿佛生下来就分了三六九等,这一辈子都要求来求去的,可也不知道到底在求什么。
就像我每每跪在父皇母妃面前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明明知道求饶时最无能的表现。
我抽出身后侍卫的剑,轻轻抹向了一个刺客的喉咙,人太脆弱了,只是被我轻轻一划,这人就倒了下去。
鲜血溅在我的脸上,血腥味让我有些恶心,又莫名的有些兴奋。
我看向最后一个人,忽然觉得自己还有些善良:“我把你留到最后一个,让你多活一会,开心吗?”
刺客哆嗦着摇头,眼中全是惶恐。
我拿剑拍了拍他的脸:“不可以哦,做刺客不能害怕哦。”
“施主。”就在我要结束最后一条性命时,摒尘的声音将我拦下。
我的动作微微僵硬,手上的剑还在滴着血,出家人不杀生,我无意让他看见这一幕。
摒尘没有走进,只是站在远处看着我,我连头都不敢转,生怕他看见我脸上的狼狈。
“施主,夜深了,后山湿气重,早些回去吧。”
摒尘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一般,说罢转头就走了,没有过问任何事情。
他走后我却突然失了兴趣,将剑扔到地上:“解决了吧。”
回到寺庙中时,摒尘就站在我房间门前的菩提树下。
月光幽幽照下来,他的手上戴着一株佛串,立在胸前,看向我时,眼里似乎带了些怜悯。
可我是大周朝最尊贵的长公主,我能有什么值得一个和尚来怜悯的?
04.
他递过来一块白布,又退离我三米远的地方:“擦擦脸上的血吧。”
摒尘走后我将白布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经文,是他的字迹。
我嗤笑,这和尚是在可怜我吗?害怕我造孽太多?
第二日我便回宫了,回宫后等着我的就是一纸婚约,父皇与丞相高兴的坐在位置上喝酒庆贺。
丞相家的公子也是彬彬有礼的微笑着,似乎所有人都很满意这个结果,偏偏没有过问我的意见。
只可惜我身份如此,嫁给谁都是我的宿命,至于事齐小侯爷还是丞相嫡子,于我来讲本身就没什么区别。
开春后摒尘就来皇宫来的频繁了,母妃和太后都信佛,她们总是一边将下人的命不当作命,一边又整日跪在佛祖面前。
不知是拜佛还是拜自己的欲望。
“摒尘大师。”我只是想喊喊他罢了,没想过要做些什么。
摒尘就站在原地向我弯弯腰,然后安静的等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只能很蹩脚的问他:“缘分是天注定的吗?”
他抬眸看我,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澄澈,无欲无求的样子,让我看不透。
“施主,人定天定,都只是命数罢了,何必烦忧自己。”
他还忙着去太后宫里,见我不再说话,点点头就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干净的僧袍,笔直的身板,和着压抑的紫禁城格格不入。
当晚我留宿在宫中,可偏偏这一晚宫中走水,巨大的火焰将我包裹在寝殿中。
我觉得自己大概是命数到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倒霉,被人算计的次数比自己吃饭还要勤快。
但我真的活够了,活着只能受人掌控,那还不如死了痛快,起码这一瞬间命是自己选择的。
门外的侍卫一桶一桶泼着水,可惜火势太大,竟没有人能冲进来救我。
我被烟尘熏得头晕脑站,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
直到我看见一个光脑袋,真是想不通,摒尘一个和尚,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闯进火场。
他在我耳边说这话,但我听不清了,无非是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的废话罢了。
“晚棠,别睡。”晚棠是我的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唤过我的名字了。
我的眼泪从眼角滴落,似乎是浇在了烧焦的木头上,传来一阵“滋啦”的声音。
摒尘将我背在身上,火势越来越大,他只能找时机将我带出去。
我将脑袋搭在他的颈窝,因为太热,他身上都有着细细密密的汗,我可能是疯了吧,因为我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说了一句
“摒尘,和我一起死吧。”
我歪头看他,他似乎有些生气,紧抿着唇也不说话,良久他才开口:“这是你定的吗?”
他又在可怜我了,把我但做苍生,把他自己当作佛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