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念池鱼

2024-04-12 14:10:534117

1

庶妹为了顶替我嫁给博贤王府的小公爷,造谣我与马夫有染。

父亲宠妾灭妻,任凭姨娘将我当街折辱后嫁给马夫做妾。

十年后,庶妹被王爷厌弃扔到郊外。

而马夫却因救驾有功,钱权双收,连我也受赏封了郡主。

庶妹发疯杀了我,和我一同重生在长街受辱当日。

1

一个用尽全力的巴掌落在我脸上。

“嫡女又如何?还不是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腌臜事来!”

刚睁开眼,庶妹就带着几个仆从强行将我按在地上。

不等我分辩,就把一团臭抹布塞进我的嘴巴。

池琬贴近我的耳边,恶狠狠道:

“你一个嫁给马夫还不安分的贱人,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也能当上郡主。”

“既然上天给我一回重来的机会,这次,你哪里都不要肖想了。”

原来她也重生了。

我被五花大绑着拴在马屁股后面。

马夫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见我被拽过来,双目露出贪婪的精光。

长街上很快围满了人,那些指指点点似利剑一般穿过我的身体,少有的几句公道话也被诋毁声迅速盖过。

马夫拴住烈马,轻松将我抛上马背。

我忽然意识到,今日无论我跟马夫是否真的有染,众目睽睽之下,他都会在池琬的授意下坐实这件事。

博贤王府不会娶一个名声臭了的妻子,甚至整个池府都会因此蒙羞。

池琬是想让我死。

她一把扯出我口中的抹布。

“慢慢享受吧,阿姐。”

“我很期待,等裴小公爷看到你这副模样,会是什么表情。”

2

眼看马夫步步逼近,我拼命挣扎。

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透着诡异的红,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此刻顾不上什么千金仪态,我双腿勾住马脖子,顺势滚落在地。

脚踝传来钻心的痛,可能是骨折了。

马夫觉得颇有趣味,摇晃着身子靠近。

“大小姐,今日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你想去哪?”

我咬咬牙,前世那样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

今生更不可能折在这种龌龊的诡计下。

我滚得慌乱,小心在地下摸索刚才掉落的发簪。

握在手心的那一刻,便下定决心。

如到迫不得已,恐怕要自损以保全清白了。

一双玄色长靴忽地停在我面前。

正是谢家年初才被接回府的外室子。

谢临渊手中持着一卷书简,正垂眸看着我,喜怒难辨。

马夫被人打断好事,高声怒骂:

“哪冒出来的穷酸小白脸,竟敢坏我池府好事!”

眼看那只肮脏的手就要碰到我的手臂,我下意识抓紧谢临渊的衣角。

强忍泪水,“公子救我。”

我知道未来的时局变化,我有治世的才能,日后一定会尽全力报恩。

谢临渊定定看着我,一时间周围安静下来。

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以书简为矛,逼向马夫的命门。

他没有说话,却从困顿中解救了我。

3

有人认出谢临渊的身份,马夫动作一顿,抻着嗓子给自己壮胆。

“就算你是谢家的人,也没道理干涉我们的家事。”

谢临渊单手解开大氅,将我从上到下裹住。

几声接连不断地闷响后,马夫的脸被按在马屁股上,接了满嘴新鲜热乎的。

谢临渊确认我无法行走,索性将我打横抱起。

我从没想过会跟他扯上关系。

一个是朝臣家不受宠的嫡女,另一个是世家养在外室的私生子。

或许是同命相连吧。

我红着脸圈住他的脖颈,整个人烫得快要熟了。

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能将他的处境也害得更加艰难。

他将我放进马车,亲自驱车到远郊的一处小院。

里面简洁干净,只有几个男仆和侍卫在。

他净手后,隔着丝帕握住我的脚踝。

“忍着些。”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接骨的疼痛竟然比骨折更甚,我瞬间出了满背的冷汗。

抽着冷气问:“你怎么会这些……”

他为我倒茉莉花茶的手顿了顿,眸中的星光黯淡下来。

“你就当我是久病成医。”

我一时语塞,懊悔自己挑起恩人的伤心往事。

光是池府这种从四品官臣家里都满是龌龊,世家大族只怕更难。

我缓缓转动脚踝,躬身行了个周全的礼。

“谢公子大恩,池榆铭记在心,日后必有大恩回报。”

谢临渊看着我的脚,蓦地转了话音。

“你为何许久不来学堂?”

我猛然愣住,他怎么知道。

从一出生,我就注定是池家唯一的嫡女。

母亲身体孱弱,尚且在世之时,为我安排了两件事。

一是定下与博贤王府的亲事,保我一生无忧。

另一件是按照正室大娘子教养我,送我去学堂。

彼时我还小,池琬放风筝戏水的时候,我在念书。

她出去逛集会赏花,我在写字。

实在枯燥得烦了,我央求母亲也放我出去玩会。

下一秒,戒尺便落在背上。

“书中有宇宙间的锦绣山河,你尚未见过,便要被玩物磨掉心智。”

我忿忿反驳,“父亲说你这样毫无情致,刻板得很!”

母亲泪满于眶,手下打得更用力了。

“我要你念书不是为了哄夫君高兴!”

“入学堂,明事理,分奸佞。只要有一颗清醒智辩的头脑,再差的时局也不会拦了你前行的路。”

那以后,我没再发出过一丝怨言。

君子六艺,我要样样精通才行。

可未曾想十岁那年,母亲过世,蓉小娘以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为由,大闹学堂,以至于我被所有民间诗会学府厌弃。

我日夜思念学堂,这点微薄心事也被知晓。

像是我独行在夜路上,在眼前忽然亮起的幽暗星火。

可我对谢临渊知之甚少。

前世我为了躲避闲言,跟马夫搬到遥远的水乡。

恍惚记得京城里有个冷面谢将军,杀人如麻,看样子总不像是眼前这位。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我匆匆起身告别,家中这会怕是已经流言四起。

前有被马夫当街羞辱,后与外室子同乘一车。

哪样都不好解释。

谢临渊却拦在我身前,摊开手掌。

“你还没赔我的书。”

4

下人幸灾乐祸地垂头,用余光扫视我。

父亲阴沉着脸坐在主位,已经听池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谢临渊以索赔为名,实则又将我护送回来。

池琬的丫鬟故意大声尖叫。

“哎哟,这内室怎么进了外男,大小姐怕是已经暗中与人……”

父亲虽不喜欢我,但仍在意面子。

“闭嘴!”

“谢公子未递名帖便登门,实在不是世家做派。”

谢临渊也不恼,让开身子。

“事急从权,令爱的伤势不容拖延,您不检查一二?”

父亲闻言后才上下打量我,“府上有大夫,谢公子为何舍近求远?”

谢临渊仿佛听见什么笑话,缓缓勾起唇角。

“不若池少卿询问一二,这马夫所服的春药,是出自哪家?”

蓉姨娘登时变了脸色,急切地辩解着:“官人,重点是宁儿跟马夫之事,整条街上的人都看见了。”

“此时怕是已经传遍京城,真是家门不幸啊……”

池琬赶紧附和,“是啊父亲,在博贤王府聘书到达前,还是先行退婚保全脸面要紧!再行家法!”

我刚要跪下争辩,被谢临渊托住手臂。

“早听闻南郊池家是诗书人家,没想到妾室和庶女也如此受重,传出去才该颠覆全城百姓。”

父亲是言官,清名比性命还要紧,想到后果额间的汗已经顺着淌下。

“那今日之事也总该有个交代!”

谢临渊垂手立在一边,语气云淡风轻。

“马夫是家生奴才,生死都是主家一句话的事……”

池琬拼命阻拦,若人死了,此时没有人证,就变成下人欺压小姐,性质完全变了。

可能是谢临渊在身旁给了我底气,我不卑不亢道:

“还请父亲秉持公正,还女儿一个公道!”

大概是第一次被我忤逆,父亲一时间说不出话。

马夫被抬上来时,我才发现,方才在门外已经被谢临渊卸了手腕和脚腕。

药劲过了,脸上满上惊恐,不住地向蓉姨娘和池琬所在方位爬去。

谢临渊脚尖微微用力,便将人卷了回来。

“少卿大人的家事,在下不便插手。”

所以便插脚?

我怔愣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耍诨,心中的郁结却在悄无声息地散去。

父亲闭了闭眼,大概是想尽快了结。

带着淬红的铁钉的板子只落下十几次,马夫就彻底没了气息,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池琬和蓉姨娘勉强互相依靠,才不至于跌倒。

谢临渊恍若未见,淡淡道:

“主犯已伏法,该轮到主谋和帮凶了。”

5

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

谢家官拜丞相,背后的势力盘踞在明暗的各个角落,如果谢临渊只是无人问津的外室子,倒也不算什么。

可偏偏他被接回,又入了宗庙,谁也摸不准谢家家主的意思。

父亲强压怒火,接过藤鞭,要蓉姨娘母女跪好。

又被谢临渊打断。

几次三番下来,父亲脸色难看至极,谢临渊忽而走上前,背对着我们跟父亲说了什么。

父亲的脸色立刻变了,声音都在发颤。

“那谢公子说应当如何?”

“自然是交由苦主决断。”

我么?

我按住心中的跃动,大方接过鞭子。

池琬吓得腿软,只剩一张嘴还硬着。

“你若敢打我,我必将百倍万倍奉还……”

好啊,如果她还有力气的话。

我想起母亲曾说过挽弓的姿势,劲巧而力大。

我高举纤细的鞭子。

而后,重重落下。

我数着每一鞭子,力求不遗漏。

第一鞭,为她不敬长姐,捆绑伤害。

第二鞭,为她陷害造谣,抹黑家门。

第三鞭,为她颠倒黑白,挑唆父亲。

第四鞭,第五鞭,第六鞭……

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每一件我竟都记得清清楚楚。

直打到池琬衣衫破碎,几乎衣不蔽体。

好在我还顾念外男在场,停了手。

父亲的脸色又黑又青,我猜是被这些闹人的哭声吵的。

可是还没完。

蓉姨娘像往常一样,叉着腰便要骂,被我一鞭子抽倒。

“我是嫡女,替母亲管教妾室,本就合情合理。”

蓉姨娘发现我动真格,半个身子躲到池琬后面,她先前被打得半死,根本没有力气逃跑,反而替蓉姨娘承受了大半。

好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

我数够了三十下,恭恭敬敬地将鞭子呈给父亲。

他似乎累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知会。

我不敢回头看谢临渊,刚才我的举止未免像个悍妇。

谢临渊却步履轻快,对着父亲拱手:

“恭喜池大人府上恢复清净,在下也能说要紧事了。”

话音刚落,两队仆从鱼贯而入,将一担担的红色檀木箱子塞满了整个大厅。

“谢临渊今日求娶池榆,这是聘礼。”

6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只见一片坦荡的赤诚。

他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后面的事,未嫁女不能听,我被丫鬟带回房间休息。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发生的事竟如梦一样不可思议。

约两盏茶的功夫后,谢临渊找上我。

开口问我要书。

早些年,蓉姨娘因为妒恨母亲花大价钱为我求来满墙的古籍,趁我最后一次上学时,尽数烧毁了。

父亲也只是淡淡的让我搬到别院,并告诫我以后小心烛火。

所以递给谢临渊的,是我的手抄卷。

他没接,我垂下眼眸。

“多谢公子为我考虑,但也不必搭上前程姻缘。”

“明日我会主动向裴王府退亲,待风波过后,为保全彼此,还是少来往的好。”

这番话我踌躇了很久,想着怎样说才不显得自己忘恩负义,可又确确实实是为他着想。

他好像被我气笑了,凑近我的脸颊。

“叫我临渊。”

“除非我惹你生气,否则不要叫我的名字,更不要叫什么狗屁公子。”

我不明白。

“你是当真要娶我?”

从他的角度看,我只是一个空有嫡出名头的落魄女子,不受父亲宠爱,没有母家依靠。

就算马夫死了,还是会有各种流言,世家清流最怕内宅不宁。

我不是最好的人选,你要想清楚。

谢临渊无奈地夺过我手中的书。

“难不成我拿万金儿戏?”

“收了你的书,我也有一诺给你。”

“此后若你委屈,若不想跪,我便给你不必委屈的理由。”

他轻轻拉过我,落进他温暖的怀抱。

腰间有团冰冷坚硬的东西,瞬间让我呼吸一滞。